人头攒动,大概今天还是个进庙的好日子,比往常红火了许多。
好多卖草药或是卖糕点的小摊贩也摆着,旁边还坐着一些算命的半仙,撑起一挂布,有人便坐在摊子前问这问那。
蔺泊舟扫了一眼,耳畔响起孟欢的叮咛。
“我进去拜一拜,你就别过来了,等我吧。”
蔺泊舟是王族,不轻易跪这跪那。
他停在屋檐下,点头:“好。”
孟欢去了佛堂,双膝一软在小蒲团上一跪,双手合十。
他垂着的眉眼秀净,侧脸线条干净漂亮。唇瓣翕动,念念叨叨。
不用听,念叨的肯定是,“希望佛祖菩萨保佑我夫君,眼睛早些好起来,能看见光明,求求你们了。”
念了三遍,孟欢抬眸望向了佛祖。
随着和尚敲击木鱼,他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蔺泊舟垂眼,心里头又静了会儿。
孟欢撞柱苏醒以后的举止天真质朴,不像孟学明这种官宦家庭能教导出来的知礼的孩子,反倒像什么规矩都没学过,尤其抵触跪拜礼——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认认真真磕头。
孟欢磕完头,这就站了起身,往功德箱里丢了块银子,似乎觉得不够又放了一块。那站在箱子旁探头探脑的模样,特别可爱。
“……”蔺泊舟又笑。
孟欢走出来:“呼,好了。”
把手让给他牵:“再逛逛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好奇,对什么都新鲜,而且抱着这辈子只能看一次了的回辜州的宿命感。蔺泊舟牵着他:“好,到处逛逛。”
孟欢买了一包酥饼,边吃边在寺庙里四处闲逛,走着走着时,被摊子旁吹牛的算命人吸引了视线。
神神鬼鬼的东西最能吸引人,这人嗓门还大,说得天花乱坠,吸引了周围一大群人:“你今下年必定破财,财运在南,你非要往北,你不破财谁破财?天下要乱了你还不知道啊?摄政王离京,这是真龙失位,京城的邪物压不住,已经开始到处祸害人了!”
孟欢停下了脚步。
有人想捂他的嘴:“什么真龙?真龙可在龙椅上坐着呢!”
算命的:“你看不出来谁是真龙?摄政王在京城这几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摄政王刚离京辽东就有人造反了,到现在南方有人造反,东方有人造反,龙椅上的那位根本压不住皇朝的邪祟,你看着吧,祸患还没开始呢!”
孟欢挠头,费解地看向蔺泊舟。
蔺泊舟轻轻摇头:“胡言乱语。”
他一句话,偏偏让那算命的听见了,抬头看他:“这位老爷,你说谁胡言乱语?我告诉你,我这些话可是祖师爷说的,邪祟在皇朝施了邪阵,叫‘天罡地煞阵’,只有摄政王的八字才压得住。他一离京,天就要变了。”
他煞有其事,旁边的百姓纷纷面露惊讶,但仔细一想想,也点头:“你说的对。”
“摄政王一离京,的确到处开始打仗。”
“打仗不说,还征我们的粮食,三天两头征兵,我两个儿也去京城了。”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仓里的粮食还发霉了。”
“……”
算命的点头:“这就是京城邪祟压不住的征兆,只会更凶,不会平息,所以你们也会越来越倒霉,粮食被征,儿子战死,钱财散尽——不过贫道这里有一道符,只需要一百文文,请了这道符,保证皇城的邪祟不会来触我们的霉头。”
孟欢:“……”
图穷匕见。
卖符才是本意。
百姓一哄而散。
眼看大家都摇着头走了,并不买账,这算命的颇为沮丧:“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你们爱买不买!”
蔺泊舟倒是没走,他干净的鞋履在雪里挪动,走近。
算命的两眼放光:“老爷买符吗?”
蔺泊舟指尖拿起一张,给了钱,道:“我问你,你这套话是跟谁学的?”
“啊?什么话术?”
“摄政王是真龙,他一离京,皇朝就压不住的话术。”
算命的嘿嘿嘿笑了:“你不信啊?不信还买符?”
“确实不信,但还是想问问。”
算命的老油子看了看他,一身华贵得看不出材质的衣裳,双眼覆了白纱,京城盛传摄政王双目有疾白纱覆目,但谁敢往那上面的神仙猜?算命的以为就是个较真的读书人,他把钱收好了,说:
“这还真不是贫道空穴来风,沿途遇到的道友全都这套话,贫道确实是路上学来的,但也不是瞎扯。”
蔺泊舟:“不是瞎扯,道理在哪儿?”
“摄政王一走京城确实乱了,造反的也起来了,”算命的收拾行囊,“辽东异族入侵是摄政王镇住的,那时候就有覆国的迹象,现在他一走,邪祟作乱,大宗迟早完蛋呀,嘿嘿,除非,贫道看,摄政王当皇帝……”
蔺泊舟拿着这张符,转身离开,顺手丢进了泥潭里。
走下台阶以后,孟欢说:“他真敢说啊。”
“胆子确实大。”
古代的文化氛围,为了保证皇权的威严和不可侵犯,这些动摇人心的话是绝对禁止的。
回头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