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既然打算让百姓们看看主谋是什么模样,自然不会改变主意。
回京之前,主犯们获得了之前被诛杀者同样的游街待遇。
知府三人被带出了囚室,他们现如今早就没有前几天的从容不迫,脖子上挂了枷,脚上也被锁了镣铐。带他们出来的也不再是当初客客气气的狱卒,而是粗手粗脚丝毫不会徇私的虎威军。
经过一间熟悉的囚室时,三位主犯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如毒蛇一般阴狠地盯着里面那人,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只与他们相隔了几尺的牢房内,汤正宇对上这样几道目光,神情却是平淡的。他想起那日死而复生之后在公堂之上首次见到这三人,他们的表情可比现在精彩得多。
惊恐的、憎恨的、恼羞成怒的表情在他们脸上不断变换,就像野兽频死的挣扎一般。阴暗的东西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本以为逃不出掌心的替罪羊忽然反咬一口,这些人如污秽的虫豸般扭曲的样子实在值得铭记。
汤正宇前半生挣扎在泥沼中,死过一次之后,发现人若能坦坦荡荡地活着,当真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赐予的。
他和那三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因为他们的处境已经截然不同。
这时有个将士踹了三人中某人一脚,喝道:“逞什么凶?不会真以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吧?再不走直接拖出去。”
被踹那人一个踉跄栽倒,又撞倒了另外两个人,三个人顿时摔成了一团。
片刻之后,他们挣扎着爬起来,狼狈不堪之下想再摆出什么凶狠的表情已经不可能,只得被虎威军将士们押送出了大牢。
外面烈日当空,囚车已经准备妥当。
三人并不知道他们将被游街,但看到囚车的一刹那,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对,“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如今他们所犯之罪已是证据确凿,按大齐律,定罪判刑却要等到回京之后。换句话来说,在这之前,所有的刑罚都是不合规矩的。
押送他们的虎威军将士可不管合不合规矩,更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他们只知道这三个老东西是百姓们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对于这些铁血汉子来说,贪官污吏跟外敌一样可恨。
他们粗鲁地将三人推进笼子一般的囚车里锁好,然后驾车往门口而去。
随着大门沉闷的声音响起,门外的景象也落入了众人眼中。
府衙外的街道上,几百号百姓安静地等在那里,他们大部分人手中拿着臭鸡蛋烂菜叶等物,仿佛正期待着一场可以由他们来主导的审判。
而在囚车出门的那一瞬间,仿佛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油锅,人群瞬间沸腾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砸过来的数不清的各种秽物。
“狗官去死吧!”
“下十八层地狱去吧,狗东西!”
“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咒骂声和秽物一起如浪潮般将三人淹没,在这之前,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或许永远也感受不到民间疾苦。他们只会觉得人命不过草芥,百姓也只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而此刻,他们眼中的蝼蚁终于爆发出了巨大愤怒,这激烈的情绪足以将他们撕碎,更让他们觉得恐惧。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另一边的屋檐下,玄衣墨发的青年举目遥望着人潮。微风轻拂过他的衣袍,吹散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沉重。
“殿下,您这样做不合规矩。”季崇身侧,朝廷新派来的官员硬着头皮道。
他本就是临时补上来的,没想到一来就要面临如此任性的太子和“前辈们”留下来的乱局,实在是官生艰难。
幸好这个时候被派过来的人都是兴宁帝的亲信,知道上面的态度,他们自然不会跑去弹劾太子,只能在一旁劝着些,希望回京之后不会令皇帝太过难办。
季崇抬头看着顶上的万里晴空,微微勾起嘴角道:“你可知,百姓会信任什么样的朝廷?”
官员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用最朴素的话答道:“应是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过上好日子了。”季崇指着人群中衣着破烂之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将来会改变呢?”
“这……”
季崇道:“想让他们相信,你就先得给他们希望。你得让他们知道,朝廷会惩治欺压他们的罪魁祸首,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且记住,民心是国之根本,不可失!”
说罢,转身往府衙内走去。
官员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良久,最终没再提主犯游街之事,只是多派了几个人保护人犯,以保证他们不会被愤怒的百姓们打死。
城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起了关于太子的传说,酒肆中、闹市上甚至百姓们闲谈之间,像风一样吹到了各个角落。
府城最大的酒楼里,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处:“只听得一声惊堂木响,那三人抬头望去,却见太子殿下身穿红色官袍,双目如电,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谎言。殿下惊怒,随手招来雷霆,硬是将大堂门口上千斤的石狮子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