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今日决心要当个坦率磊落的圣人。见魏凌生还想自欺欺人地辩解,心肠冷硬地将话说绝,不留余地。
“魏凌生,你对我不算全然真心,我对你自然也有虚情假意。我们二两换二两。戏逢对手,演一出姐弟情深,以免各自闹得难看。别无其它,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她没有心情与魏凌生虚与委蛇。
从前的宋回涯有那样的闲暇,许会掺杂着乱麻似的感情,愿意叫他觉得自己哪里都好。
命悬一线时,还会不期然想起殊途异道的师弟,担心他能不能坐稳他的庙堂高宇。
宋回涯不记得了。
如今她喜欢直白。
魏凌生虚伪的面目被人生生撕破,却没
有生出羞恼,一字字咀嚼着宋回涯的狠话,心绪如镜花水月般浮泛空虚,无处托寄。
如今再去细想回忆,他才隐约觉得,宋回涯给出的那颗真心,不定是写着他的姓名。
桌上的酒气熏上来,叫他有种醉生梦死的错觉。头重脚轻,眼前的视线都昏花了。胸中气血剧烈翻涌,闷声咳嗽,咳得双目发红,眼泪都要逼出。脸上还在仓皇地笑。
宋回涯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换了些客气话:“魏凌生,算了罢。()”
魏凌生陷于巨大的迷惘之中。一动不动地僵坐着,掀开眼帘,惨淡笑了起来。
什么算了?什么东西要算了?什么又叫算了?
他想让宋回涯说个清楚,偏又不知能从何问起。
他言语贫瘠,字字句句,拼拼凑凑,难表心意。
宋回涯心如止水,不紧不慢,却能伤得人体无完肤。
片刻后,还是宋回涯斟酌着又道:魏凌生……⑻()_[(()”
魏凌生听着每一句的“魏凌生”,都觉得异常刺耳,伤人。
宋回涯貌似关怀地道:“多保重身体。”
魏凌生感觉有股力强压在他的脊背上,又有股力硬撑着他抬起头,才能叫他煎熬地坐着。
他骨节攥得发青,抓着这句问候,想再解释什么。
“师姐眼里,莫非我如此不堪?”魏凌生遍体发冷,颤声问道,“师姐眼中,我真是那么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人吗?”
宋回涯叹道:“我不是要这样说。”
“戏逢对手……虚情假意。”魏凌生低下头,眸光被半敛的睫毛掩盖,依稀蕴着层水气,觉得太过荒谬,扯扯嘴角,自嘲地笑,“好。”
他素来是能言善辩的。在这乱世风波里求存,走在刀山火海上,换成了一身钢筋铁骨。如今最后那点血肉仿佛也被剔了个干净,搜肠刮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宋回涯见他真的伤心,不由反省自己是否说得太过,可转念一想,本就不大记得那些感情,何必让他空怀期望。
她又没有对不起谁。
魏凌生问:“师姐不认我这个师弟了?”
宋回涯还是那句客套话:“你若有事相求,我会帮你的。”
魏凌生胸口鼓荡着股失控的疯狂,忽然起了个念头,倔强地问道:“我若有师姐能看得起的本事,师姐还会离开吗?”
宋回涯兴致盎然地笑道:“你若真有那个本事,你便永远是我的好师弟。”
魏凌生醒悟过来,也笑道:“好!”
“师父!”
魏凌生耳边一时闹、一时静,分不清是谁在叫谁,直到宋回涯回过头,他才跟着调转视线。
宋知怯爬上椅子,看着对面魏凌生骤然阴沉的脸,无端有些发怵。
宋回涯给她摆好碗筷,将吃食推到她面前,说:“吃吧。”
宋知怯鼻翼翕动,闻了闻,伸长了脖子朝泥炉那边看,也想喝一口。
宋回涯
() 两指按住杯口,她便低下头,专心吃面前的小菜跟馒头。
魏凌生声音放轻了,带着困惑跟怀疑问:“你收了个徒弟?”
宋回涯:“对。”
魏凌生想问为什么,出口的却是:“她有哪里好?”
宋回涯说:“听话。”
魏凌生一眼观出她是乡野出身,追问:“懂事?”
宋回涯失笑说:“不懂事。毛病多。”
宋知怯抬起头,立表忠心:“我只想跟着师父!她如果是个恶人,那我就陪着她做大恶人。可她是个好人哩,所以我决定也做一个大好人!我现在是听话,以后就懂事了!”
魏凌生思绪凌乱,难以收拾,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们。
少年在车马的颠簸中醒了。
严鹤仪举着灯在他面前晃了晃。光线照亮少年的瞳孔,又被某种沉沦的死寂所吞没。见他安分躺着不动,便也不再管。
马车行至河边,梁洗停了下来,卷起裤腿,下河抓了几条鱼,在岸边生火烘烤。
犯不上为这种小事饿一顿肚子。
无人看管,少年独自从马车里爬了出来。他伤势过重,两脚站立不稳,几乎是翻滚在地,半爬半走地往来路走。
梁洗转着手中烤鱼,摇了摇头,说:“你看他像不像是,一条急着要咬饵的鱼?”
她淡定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