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觉得这佃户种的地好,几年过去也就是给他换块地种。地如果开垦过度也会变差,收回来的田正好还能休耕一段时间,养养土力,再转租出去是块好地,也能多收点租子。
这些都是田庄上维持稳定的技巧,说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毕竟收租这种事面对的是人,刺头和游手好闲的佃户也要提防,总有整治和应对的办法。
像是这家这样,祖孙三代都租方家的田地,把田当做自家的维护,心里真会觉得自家受了方家恩惠吗?
说不得还觉得方家得了便宜,原本没那么多出产的田靠他们家好好种才有了这么好的出产,方家收的租子全靠他们家勤劳。
要是再黑心点的,也许就真以为那田氏自家祖产了,毕竟种了几代人。
能租种方家田地这么多年的,不是和方家沾亲带故,就是有些不好抹开的关系,一听马文才说要去各家找钱,一各个恨不得立刻和方家撇开关系,这个说自家没钱,那个说自家只是租方家田的,再攀咬出几个和方家关系好的,想要推出去当替死鬼。
别说方家夫妻听着这些凉薄的话面如死灰,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傅歧都生出想要揍这些人一顿的暴虐。
马文才也听得一阵烦躁,这戏也不想演下去了,快刀斩乱麻的想要结束这里糟心的一幕。
“原来都只是佃户啊。”
他点了点头,“既然是佃户,也没佃户为主家还钱的道理,你们自愿为方家尽一份力的就留下,不愿的就走吧,我刚刚叫下人去叫了官差,等下官差来了,把没关系的误当做亲戚一起抓了我可不管。”
之前抢米的彪形大汉最是干脆,闻言丢下一句“方家娘子,家里老小还等着我去谋食”就走。
他这刺头一走,刚刚还拥挤的院子一晃神的功夫就又重新空旷了起来,竟是走的差不多了。
也还有一些机灵的没有离开,在巷子口张望,显然是想观望些什么。
马文才沉着脸,召了追电过来。
“这做戏还要做全套,我刚刚的话,唬住了大部分人,肯定还有唬不住的,你拿着我父亲的名帖去趟衙门,就说刚刚这里有刁民闹事我担心安全,花些钱请些衙役过来,把剩下的人吓走。”
追电自然明白,也不耽搁,立刻就从另一侧的后门翻了墙出去,避开巷子外堵着的人去请衙役。
院子里没人逼迫了,方家夫妻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两人瘫坐在院子里,竟都站不起身了。
见到两人这样,马文才又是可气,又是可笑,一张脸也沉得难看。
还是祝英台和梁山伯看不下去,一个扶方家婶子和孩子,一个扶方天佑,将两人搀了起来。
“方‘大善人’,你也看到了,你以为人家是走投无路,你在行善积德,可你们家如今无米下锅,他们家要说家徒四壁,可就未必。”
马文才眼神越发冷冽。
“我家中也有良田千亩,要是都像你这样养着佃户,哪怕我家是士族高门,拖也给拖死了。”
方天佑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还有些伸头探脑的家伙。”
傅歧瞪眼吓退了一个还在张望的,不耐烦地说:“进屋子里说话吧。”
这一下,方家婶子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请几人进屋说话。
马文才也不客气,知道外面有人还在看着,脸一板,一副要债不成心情不好的样子,当先甩脸进了屋。
之后几人陆陆续续进屋,把门关上,将其他人窥探的视线也关在了门外。
进了屋后,门一关,方婶子就给几人跪下了。
“几位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永世不忘!若没几位公子仗义相救,我们家全家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她怀里还抱着孩子,这一天又经历了大起大落,心力憔悴之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连孩子都抱不住,在怀中颤巍巍的,像是随时会滑下来。
祝英台心疼方家的小儿子,顺手接了摇摇欲坠的孩子抱在怀里,低头一看,这孩子也是心大,又是吵又是闹的,居然睡着了。
也是可怜,投胎到这么个人家里,只希望方天佑以后能痛定思痛,多为家人考虑一点。
“我们只能管得了你们一时,管不了你们一世,外面那些人等我们走了还会再来的,我看你们家也不像是有什么厉害人物能镇住的,要是这些人像今天这样讨要不成变明抢,你们该怎么办?”
马文才坦然受了这一跪,刚刚若不是他出面,这一家还不知落得如何地步。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方婶子也知道今日只能混过一时,破罐子破摔地恨声道。
“为了这些人死,实在是不值当。”
梁山伯知道她是气话,却也担心她是性烈的,只能出声安抚。
“你们一家有田有地,还是他们的地主,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子?”
傅歧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走到哪儿都该是佃户让着地主,有你们这样,地主给佃户逼得要寻死觅活的吗?”
“就你们这样的,还跟别人一起死?没给别人逼死就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