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年年为了辽饷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可这些人……实在太可恨了。”
说着,天启皇帝焦虑起来,他站起来,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而后皱眉道:“若是如此,那么辽饷,还放不放?”
张静一却是道:“这得看陛下自己。”
天启皇帝的愤怒,是可以想见的。
李永芳提供的大量情报,足见建奴人对整个辽东的情况了解得非常透彻。
整个辽东,早就烂了,而且已烂得不成了样子。
各个军头,根本就无心打仗,他们拿了军饷,首先不是派发给士兵,除了贪墨一部分,剩余的则发给自己的亲信家丁。
所谓的家丁,其实就是奴隶,大明不允许有奴籍,于是军头们便将骁勇的人,入户到自己的家里,成了‘自家人’,而这少数的家丁,本质上就是他们的私人武装。
借助这些私人武装,军头们就有了资本,而至于最底层的军户,其实就是他们剥削和压迫的对象。
一方面,他们有了这些资本,则不断地要求朝廷给饷,另一方面,又因为这些资本,私下与建奴人联络。
某种程度而言,建奴人的出现,对他们是有利的,因为朝廷有了腹心之患,所以才有了辽饷。
而很明显,咱们这位正在气愤不已的天启皇帝,则成了冤大头,想尽办法的,源源不断地将银钱输送到他们的手里。
也因为有建奴人需要攻略整个辽东,所以也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拉拢这些军头,不断地提高价码。
这些人等于是不断地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装,两头都吃。
可这些辽饷,本质是关内百姓的民脂民膏,关内为了应付辽饷,哪怕灾难频繁,却还不得不一次次的加征,而后送到这些人的手里。
于是乎,军头们的家丁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雄厚,他们早就没将朝廷放在眼里,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大明天子了,在那辽东,可谓是如鱼得水。
当然,袁崇焕也没好到哪里去,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实的情况,可是对于这些情况,他却是不闻不问,反而将心思都用在了争权夺利的上头。
真正受苦的,其实还是辽民,大量的辽民之所以投靠建奴,难道不知这些建奴人对他们动辄打骂?可好歹,跟着建奴人去抢,怎样都还能有口饭吃。
而在辽东,寻常的辽民几乎成了压迫的对象,被征用了去当兵,却几乎不给饷银,家里有一些土地的,则很快被用各种名目兼并掉。
在整个关宁一线,运气最好的人,则是那些身体强壮的人,他们若是能有幸被将军们看中,成为将军的奴隶,做了家丁,便算是光耀门楣了。
而这些将军的家奴们,眼里自然只有自己的主人,至于王法和朝廷为何物,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情况,比厂卫奏报的还要严重,而且更为可怕。
天启皇帝面沉如水,目带寒霜,此时不由冷冷地道:“朕终于知道,那些客军,长途跋涉到了辽东,为何……如今都遭毒手了。朕也终于知道,为何熊廷弼屡屡上书,请朕不可用辽民,他所言的辽民,就是这些树大根深的辽东军将,只可惜……朕误信了人,竟让熊廷弼冤死。”
张静一也是心里感触万分,此时叹了口气道:“陛下,那这辽饷还发不发?”
天启皇帝心说,方才不是朕来问你吗,现在你倒反而问起朕来。
张静一继续道:“发了,就等于是将这珍贵的钱财,送给了这些军将,军将们又可借助这些银子,培植自己的私奴。可若是不给,那么下头的官军,便连一丁点的饷银都没了,人饿了肚子,只怕又要哗变。”
天启皇帝眼里掠过了杀机:“朕的银子,有这么好要的吗?这大明的天,还没有变呢!”
说着,天启皇帝冷笑连连地道:“军民百姓,不知有朕,却还想要朕的钱,朕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