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显然也看出了百官的疑虑,却是冷声道:“你是何人?”
他的视线落在吴襄的身上。
吴襄此时已是战战兢兢,脸色灰沉,他方才的气概,现如今早已荡然无存,他艰难地道:“臣乃山海关游击将军吴襄。”
一听到吴襄之名,一旁的兵部尚书崔呈秀顿时道:“你莫不是天启二年的武进士?当初你的文章,还受了陛下的赏识,说你素有韬略,必成大器。”
此言一出,天启皇帝才有了些许印象,听闻这样的人竟都甘愿谋反,更是大怒。
吴襄匍匐在地,惭愧地道:“臣……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为何不得已?”天启皇帝绷着脸,怒道。
吴襄道:“臣凭本事中的武进士,却遭兵部嫌弃,处处都不如人,若非跟从李总兵,何至今日能忝为游击将军。”
这意思是,我想升官,就得找靠山,不找李家做靠山,我现在只怕还是无名小卒而已。
天启皇帝不禁讽刺地笑着道:“所以,即便是谋反的事,你也敢做?”
吴襄倒是道:“做了,或许能得富贵,不做……必死!”
天启皇帝没想到这人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番话。
不过他也深感当今天下纲纪的败坏已到了这般的地步,若是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在的时候,谁敢做这样的事呢?
天启皇帝的目光,随后落在了李如桢的身上。
李如桢此时反而显得气定神闲了许多,没有吴襄的恐惧,他甚至鄙夷地看了吴襄一眼。
天启皇帝忍不住冷冷地瞪着李如桢,骂道:“李如桢,你何故叛朕!”
李如桢却沉默了起来。
良久,他居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天启皇帝:“非臣叛君,实乃君叛了臣等,陛下已走上了歧路,难道现在还不自知吗?”
此言一出,百官骤然之间色变。
人们细细咀嚼着这番话,越发觉得恐惧了起来。
这话的意思是足够明白了,并不是我李如桢背叛了你天启皇帝,而是你天启皇帝背叛了我们,你在辽东清查账目,在归德杀戮士绅,已经让我们忍无可忍了。
说实话,这话在一旁的张静一听来,其实颇觉得很有几分进步的思想。
皇帝本就不该背叛自己的阶级,如若不然,自然会引发反噬。
可细细去想,却发现这番话简直反动透顶,他所谓的皇帝背叛了他们,而这些‘他们’,恰恰是食利了数百年,以至于将这大明吃空,到了大厦将倾地步的一群人。
现在大明存亡只在眼前,他们不单没有醒悟,甚至依旧理直气壮地继续想要榨取好处,只想着个人私利,稍有不如意,便一句君叛臣,想要动手杀人。
弑君……这在明朝的历史上,其实并不鲜见。
许多皇帝……都被人怀疑是被臣子们所谋杀,以至于嘉靖皇帝病了不敢看医生,甚至一些皇帝,不敢轻易的进宫中膳食。
但是,这些终究还是一些‘小手段’,而这样明目张胆地直接发动叛乱,却也算是够狠的了。
张静一看着依旧神色淡定的李如桢,却是想到了更重要的事,于是道:“你说陛下背叛了‘臣等’,你说的‘臣等’,是哪一些人,只你李如桢一人吗?若只你李如桢一人,只怕不够吧,你们既有如此大胆的谋划,一定会有后着。如若不然,就算今日杀死了陛下,你们作为叛臣,也决计活不成,何况这样的兵马调动,是你李如桢可以做到的吗?”
李如桢脸上带着世家子的倨傲之气,哪怕到了今日,他依旧还能摆出几分对人不屑于顾的样子。
他只斜眼看了张静一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鄙夷之色,冷冷地道:“你便是张静一吧,久闻你的大名了,陛下今日众叛亲离,和你张静一,也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