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又看了看另几个肩上扛着粮食的壮汉。 “我们去下一家。”他说。 狐鹿姑瞪着暮色中逐渐变得黯淡的祢衡的背影,只觉得这个汉人文官傻透了。 陆廉也傻透了。 他这几天在城头爬上爬下,是亲见了那些匈奴步兵攻城的。 所谓“匈奴步兵”,其实也只是些羯胡奴隶,作为这两千骑兵的附庸,被于夫罗送来凑数罢了。 袁谭挥霍他们,毫不吝啬,毫不留情。那些奴隶被催促着一波又一波地攻城,被擂木打得脑浆迸裂,被巨石砸得粉身碎骨,被滚油烫过,被金汁浇过,最后一层又一层地叠在千乘城下。可是袁谭连给他们收尸都懒得下令,而青州兵自然更不会拖那些异族人的尸体回来。 但偶尔还是会出现诡异的一幕,在尸堆之中明明应该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的某一具,偶尔还会抽搐一下手脚,仿佛也想证明自己不仅是个奴隶,是个玩意儿,也曾经是个人呢。 连尸体都不会被拖回来安葬,更不用说什么抚恤金,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汉人的那些民夫,那些世家豪强送来的仆役,不也应该是这样的待遇吗?他们哪里算是人了?他们的性命,哪里配得上那五斗粟米了?! 可是等到入夜军营埋锅做饭,民夫们也聚集起来,准备吃过晚饭,排班继续守城时,狐鹿姑发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那些泪痕未干,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的人,哭过了这一场之后,将粮食留给了家中的老人与幼子,同样也来到了队伍之中。 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身材强壮高大的人,也有瘦小甚至是佝偻的人。 这些蝼蚁般的人衣衫褴褛,却没有城下羯胡奴隶们脸上常有的恐惧与绝望。 他们看起来都很平静。 他们也是自愿加入守城队伍中来的。 狐鹿姑看着那一张张饱受战乱摧残,却显得格外平静而又坚决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恐惧。 他一直以为汉室衰微,诸侯攻伐,天下大乱之间,他们匈奴人的时代或许又将来临了。 可是,有这样的人在,他们要如何成功啊。 “敌袭!敌袭!”城上有人在大声呼喝,“他们又来攻城了!” 袁谭又来攻城了,这次他在之前的基础上升级了版本,把白天攻城改为了全天攻城:夜以继日,不做停歇。 ……这是陆悬鱼万万没有想到的。 要说夜里偷袭她还能理解,但是夜里继续攻城——袁谭有多少兵力,可以这样高强度的攻城? 士兵们忙忙碌碌跑来跑去,城墙上点燃了一排火把,有人支锅,有人添柴,有人倒油,有人点火。城上火光一片,城下也火光一片。 金鼓之声响彻整片夜空,很快敌军就开始了一波接一波的攻城,下面架梯子往上爬,上面往下倒油,然后将点燃的火把扔下去。 很快城下变成了一片火海,士兵们在火里哀嚎,然后散发出一股又一股的烤肉味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变成了暗夜中一个又一个小火人儿,满地打滚,看起来显眼极了,但总是过一会儿就不动了,那火也会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堆余烬。 陆悬鱼站在女墙后,默默地注视着这火光冲天的场面,偶尔也会刻意从脑海里将刺鼻的气味摒弃掉,聚精会神思考着这个问题。 袁谭前几日一直是白天攻城,夜里偶尔会试探着偷城,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大规模攻城过。 她的士兵们确实有些疲惫,也有些损伤,但还未至伤筋动骨,毕竟袁谭的兵力无法支撑他高强度攻城——所以他今夜为什么这么做? 东北方的大地已经陷入了最深沉的夜色之中,火光亦不能将其照亮,但她却执著地望了又望,企图用她这一双能够看穿黑夜的眼睛看到夜色后面的端倪。 【你觉得是因为援军将至?】 【虽然没有援军我也有信心耗走袁谭,但我的确认为是援军将至。】 【这个想法对今夜有什么帮助吗?】 ……她就觉得黑刃很不会说话,比她讨人厌多了。 但她仍然顺着黑刃的思路继续往下想了一想。 袁谭知不知道仅靠这样的攻城仍然一时难以攻下千乘? 就她与袁谭交手的这两次经验看来,袁谭是一个有点急躁,且十分傲慢的人。 这人性格有缺陷,但他不蠢。 她忽然转过身,吩咐了身边的偏将几句之后,带了几个随从便匆匆向城下走去。 “那些埋在城下的大缸呢!”她厉声道,“派人去——!”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雷鸣声。 她错愕地抬头望了上去。 今夜是个雷雨天。 兵书中说,在城墙下埋些大缸,然后可以通过听声或是注水后观察波纹来判断是否有人在附近挖通地道。 但是这样一个天气下,她哪里能听到,又哪里能看到呢? 陆悬鱼拔出了黑刃。 在袁谭的土山后面,的确有这样一条地道。 按照之前细作探查城内,画出的地形图来说,他们选了一个应当没什么人会察觉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城中仆役每隔几日收拾清扫土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