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这里的地势,令自己缺少戒备地陷入到这样的困境之中。于禁心中闪过一丝这样的懊恼,但这丝懊恼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他也曾身经百战,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与威名,他可不是那等稍稍一诈便吓得六神无主的庸才!哪怕是绝境,他也要走出一条路来! “传令下去!藤牌兵在前,遮挡箭矢!”他厉声道,“其余士兵以伍为战,听金钲而动,徐徐退后,重整阵型!” 如果说刚刚诱于禁入彀时,陆悬鱼心中稍稍有过那么一点对他的轻视——她的确是很顺遂地用少量兵力将他诱进了这片林中,并且以弩兵与主力渐取合围之势——此刻这点轻视也烟消云散了。 当于禁察觉到自己陷入陷阱,他几乎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慌乱。 无论是躲过她那一箭的手段,还是之后所下达的命令,都显出这个武将冷静而果决的手段。 他犯了一个错,但他坦然地接受了因这个错误而陷入的困境,并且极其努力地企图从困境中逃脱出来,甚至不放弃翻盘的可能。 那些士兵们艰难地在沼泽地里步步后撤,这并非一件容易之事。 他们想要将双脚从泥里拔起时,总要用尽全身力气,但与此同时,他们还必须尽量地躲在藤牌手的身后,因为林中埋伏好的弩手与弓手还在一轮接一轮地向他们倾泻箭雨! 可是藤牌不过三尺见方,且又只能挡住一面,于禁想要用一面藤牌护住五六个人,哪里护得住这许多人呢? 那些士兵还在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倒下,他们浑身都是泥,浑身都是血!他们的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嚎叫着,怒吼着,在泥淖里打滚,甚至手脚并用地向着主帅的方向而去! 他们的主帅以及为数不多不曾进入沼泽的同袍,正在这片林地的入口处,同陆廉的士兵苦战,只要到了那里……只要走到那里!只要爬到那里! 旗帜也好,战利品也好,装了随身干粮的口袋也好,什么都可以丢下! 只要能到那里去! 林中渐渐地下起了雨,在层层叠叠的叶片接手之后,慢慢滑落到地面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接一个不容忽视的水珠。 她被这样一枚雨珠砸在了额头上,愕然地抬起头时,遮蔽住她头顶的叶片猛然间摇动起来! 狂风大作。 这一场风雨虽有预兆,但她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它来得那么快,那么巧,那么不适时! 于禁也猛然间抬起了头,他想得与陆廉一样快,几乎不假思索一般,便喊了出来。 “天道在我!”他大吼道,“这风雨便是明证!” “天道在我!” “必胜!” “必胜!” 有了这样的风雨,那些箭与弩矢失了准还在其次,失了力度才是关键!谁能在这样风雨大作的景况下拉弓射箭? 要么上前一步,真刀真枪地决战,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退出这片林子,与于禁另外那两千军汇合! 士兵们的衣衫被打湿了,连同他们包扎好的细布绷带,他们手中的长.矛短戟,一并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打湿了。 他们仍然在奋力作战,但于禁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多了。 没有了箭雨的隔绝与收割,仅仅沼泽是无法消灭一支军队的,因此兖州兵得以渐渐地集结起来,渐渐地恢复阵型,即使他们看起来狼狈极了,但他们仍不曾逃走,不曾退缩! 面对这样的强敌,谁能够不动容呢?因而她的士兵在作战的同时,似乎也都在沉默地看着她。 他们跋涉过千山万水,打了一仗又一仗,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因此几乎只靠着一口气在坚持。 如果回到平原上,他们敌不过于禁的精兵,这是她所清楚的,也是他们所清楚的事。 一双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也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渐见黯淡。 如果她不能将于禁困在这里,待他恢复了兵力之后,即使她能逃走,张辽的骑兵能逃走,太史慈在两面合围之下该当如何? 如果她的兵马在这里折戟沉沙,关羽又如何在抵挡于禁与城中守军的同时夺回淮安城? 如果她不能在这里击破于禁,她要如何对那个孩子说,这世上是有公道,有天理的? 淮阴离下邳不过二百里,轻骑一日夜便能到达。 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之下,这二百余里似乎突然化为崇山峻岭,无可触及。 她的手慢慢伸向了背后。 【我以为你很喜欢下雨,因为下雨就要打雷,尤其是在这种狂风大作的时刻。】 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自脑内响起,带了一点惊奇,一点嘲弄,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温和。 陆悬鱼愣住了。 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响起,这次语气中的温和消失不见了,转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傲慢与狂妄! 【他既认为天道在他,风雨便是明证,那就踏碎风雨,踏碎他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