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一句好看,但钟繇却能将其形其神化进自己的字里。 他写的只不过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文书,一笔一划里却都有雪后青松的神韵。 因此当杨彪前来拜访,一眼望见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时,便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元常手书,堪称绝世,其间幽深古雅之处,一见竟令我忘却所来究竟何事了!” “令君亲至,总不会是只为了看我写字而来,”钟繇笑呵呵地请他坐下,“若为赏玩新雪,我倒是藏了一瓮好酒。” “而今雒阳酒贵,”杨彪笑道,“元常的酒,还是得小心藏好才是。” 钟繇也就跟着笑了笑,“听说东郡臧洪发五万石粮食进京勤王,今岁当可无忧。” “我看未必,杨丑虽死,庆父尚在。”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种典故,此时此刻,在他面前说出来,杨彪的意思,几乎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钟繇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淡淡,“令君欲诛庆父?” 对面这位花甲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关中纷乱,马腾、韩遂各拥强兵,彼此争斗,庶民如陷水火,我此来特为朝廷寻一人,镇抚关中。” 钟繇忽然愣了。 但杨彪仍然在继续说下去,“若元常有意,我便向天子举荐,元常可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如何?” 杨彪明显是查到了河内兵乱的蛛丝马迹,出手来阻拦刘晔的计划了。 他在朝廷中威望极高,听闻又与吕布交好,他若是想要蛮横行事,将董昭与钟繇下了诏狱,他们皆难以与其抗衡。 但这位出身弘农杨氏的尚书令手腕远比何进董卓那等武人更加高妙。 他并不想阻止钟繇,而是找了个借口给他升官,甚至可以说是重用他——然后将他调离雒阳。 即使是钟繇,也不能不动容。 “令君此举,究竟为何?” 这位气度高雅的老人摸了摸胡子,笑了。 “我爱元常之才,难道元常不知么?” 尽管杨彪不曾说出口,但钟繇这个聪明人却心知肚明,他既帮了曹操,就是结怨于刘备,这场大战胜负尚未可知,他虽然倾向于曹操,却不肯将全家性命都托付在这件阴谋上。 现下离开雒阳,镇抚关中,便是避开了雒阳的风口浪尖,将来若是曹操胜,自然记得起钟繇的功劳;若是刘备得了天下,也不会跟远在长安的他结怨。 ……关中虽有纷乱,但在钟繇看来,马腾也好,韩遂也罢,不过是几个笨头笨脑的土贼罢了。 思及于此,这位清隽的文士看向老人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感激,“令君厚意,我当何报?” 杨彪摸摸胡子,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了案上的那张纸。 “不如将这纸好字赠与我吧!”他哈哈大笑道,“我定会珍藏起来,留给儿孙!” 字写得好的人,就是有福。 陆悬鱼盯着面前的竹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里的毛笔,然后将目光转向蹲在旁边,奋力磨墨的李二。 “我为什么要写这个?” “是元直先生请将军写的,”李二回答得很快,看她没吭声,又伸脖子看了一眼她在竹简上写的那几个字,“将军写得很好!” “……很好?” “比小人写得好!”李二斩钉截铁。 她丢下了毛笔。 主公写信给她,要她来一趟下邳,说是要她在下邳待一段时间。 原因也很简单,主公准备出门。 根据张邈张超回报来的消息,袁绍和臧洪之间似乎出现了矛盾。 臧洪率兵押送军粮去雒阳的事被袁绍知道了,因此派使者前去拦截,被臧洪数番斥责了回来。 君臣之间的关系一时变得非常尴尬。 知情人无不惊叹于臧洪的头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刘备已经要小沛囤足了粮草。 袁绍打不打臧洪,什么时候打臧洪还是个未知数。但雒阳已至绝路,这是一定的——这五万石粮食已经是天子能获得的最后的补给,袁绍曹操为了断雒阳的粮,不管臧洪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有机会运粮过去。 因此一方面要准备好打通东郡这条路,另一方面,刘备也想要从豫州绕路北上去雒阳。 自从攻破袁术后,他名义上已经得到了汝南和淮南两大郡,但这些地方已经被袁术糟蹋个稀巴烂,原本匪寇丛生,连年战乱后,百姓快要死绝了,匪寇也就快要生不出来了。 二爷屯兵在长江沿岸上,从荆州刘表到江东孙策都要他防备,抽空还要练水军,和陈登两个已经达到了007的极限,实在没空再去治理豫州了。 因此这位主公准备带着张飞赵云领兵南下,一边剿匪,一边跟汝南淮南的残余士族握握手,联络感情,不管怎么说,将这块原本水土丰美,人声繁茂的土地渐渐恢复起来,再清理出一条北上进京的路。 于是陆悬鱼被叫来下邳了。 ……没别的事,就只是看家而已。 她原本是有点不放心的,因为还有北海东莱两郡要她看顾。 因此她抽了两天时间,四处跑了一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