龃龉算不得什么。 令吕布感到有些为难的是别的。 他曾诛杀董卓,为天下除了大害,又是勇冠三军的当世名将,总不愿屈居人下。 四世三公的袁绍他都不想低头,刘备一个破落宗室,哪怕救了他,那也只能称一声弟弟罢了,何德何能做他的主公? 但似乎不去徐.州又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曹操恨他,袁绍也恨他,要是去关中,马腾韩遂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吕布就这样不吭气地低着头,似乎是在想,又似乎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终于想清楚了。 “我若去徐.州,也算不上投奔刘备,”他很是释然地说道,“我只是奉驾东巡罢了,我依旧是朝廷的官。” 贾诩似乎笑着“嗯嗯”两声。 “将军待陛下这样忠心吗?” “陛下是大汉的天子!如何能不忠心!” “嗯,嗯,在下还以为将军是爱女心切呢,”贾诩叹了一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 “若看近处,皇后伏氏已有皇子。” “……那也未必。”吕布小声嘀咕一句。 “若看远处,无论明岁天子东巡至何处,他恐怕都再无人君之命了……将军难道想不明白吗?”贾诩说道,“将军现在不愿屈居徐.州牧刘备之下,将来若立下拥立之功,也不愿吗?” 屋子里一时静极了,似乎也冷极了。 天子作至宝,到时里应外合,送去刘备那里,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天子落在异姓诸侯之手中,致使汉统衰落,而天下忠于汉室臣子也都会为刘备效力。 这样世所瞩目的功劳,难道刘备能够不拿出有诚意的封赏吗? 刘备虽然最为信任的是关张陆赵,但他吕布即便不再为这位新君上阵厮杀,只要手握这一桩大功,将来平定天下,他自然也能分得一杯羹! 雒阳这个朝廷能苟延残喘多久,谁也不知道。 有人说河北世家已经只知袁公,不知大汉; 有人说蜀中隔绝道路,几代之后便再也没有兴汉的年轻人了; 还有人说江东为孙氏兄弟所据,说不定再过些年,便要祥瑞频出,一如袁术例了; 因此听说各地诸侯群起,甚至刘表郊祀天地,天子与朝廷都选择了隐忍。 而刘备若是能进取天下……那可不是雒阳现下这个破落朝廷,那会是一个崭新的,集权的,强有力的朝廷! 他作为三兴炎汉的功臣,会像周勃曹参一样,会像云台二十八将一样,名留史册!以后世世代代,他的子孙再也不必如他这般自寒门从戎,一路受人冷眼! 他会是大汉第一流的阀阅世家! 这样的价码,陈宫料定吕布最后还是会被说服。 但吕布犹豫了许久。 “刘备会善待天子吗?” “天子为刘氏宗主,刘玄德若欲承大统,岂能背礼法于宗室,绝信义于天下呢?” 吕布又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子待我不薄……” 陈宫心里一软。 “所以,得给我划块地,”吕布认真地说道,“还有钱粮,也不能少。” 吕布这样说,其实也不能算冷血薄情。 因为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萧条的雒阳,过年时城中豪强仍然极尽所能地穷奢极欲。 天气太冷了,新酒很难酿造出来,那就用温室来酿; 炭火不够用了,那就征发囚犯去砍树烧炭; 蜀中与雒阳断绝了道路,因此唯一能让商贾冒着千难万险送进雒阳的,只有蜀锦。 杨修坐在辎车中,一边读书,一边烤火时,车轮忽然碾过去了什么东西,于是整架车子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这位贵公子抬起头,还未问话时,车外的健仆已经很伶俐地回答了。 “郎君受惊,小人原以为那人已僵了的,却不想还留了一口气,惊扰了郎君。” 杨修握着竹册,半晌没有言语。 张杨忍受着士卒的怨恨,以一郡之力,供养雒阳。 臧洪宁可与主君决裂,也要将粮食送进雒阳。 天子一个人吃得了多少粮食? 算上宫中四百宫女,千余的黄门与侍卫,又能吃得了多少粮食? 五万石粮食,到底都哪里去了? 张杨已经死了,臧洪现下也被重重围困,曹操虽然毗邻雒阳,却狡猾地声称去岁遭了兵乱,因此没有余量供给京城。 雒阳的黔首苍头,又待如何度过这个岁除? 风雪越来越大了,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割在脸上、身上、手上,又像沙砾一般扑在脸上,迷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前路。 这样昏昏沉沉的暴雪天,道路也要被隔绝了,莫说吃喝,就连买些针头线脑都不容易,谁家的媳妇此时才想起裁剪一套过年的新衣,就只能同坊里的街坊邻居们借用一点针线。 不过古松坊里多妇人,在这种恶劣天气面前总能提前准备得妥妥帖帖,不管油盐还是粮米,布帛还是干柴,总不至于一家子受冻挨饿。 为了能够照顾已经显怀的四娘,同心和李二媳妇还强烈要求小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