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葱葱的丛林,再到路也快要见不到,所有骑行之人都只能趴在马背上,防止两边的树枝疯狂打脸时,斥候指着前面嚷道: “到了!到了!” 在这条接近于野兽走出来的小路尽头,那片灌木丛后! 她狐疑地跳下马,凑过去走近几步时,一根长.矛就戳了出来! “有刺——” 那个士兵隔着灌木丛,尴尬地望着她。 他的衣服破烂极了,两条袖子已经不见,因此不得不赤.裸着胳膊在荆棘丛中游荡,两条胳膊上也布满了无数血痕。 她挥了挥手,“赵大狗?” 对面放下矛,眼里霎时便涌起了眼泪,“小陆郎君!你来了!” 她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我是来觐见天子的,天子呢?” 赵大狗望望她身后,又望了望她。 “天子就在那边,”他哽咽着道,“小陆郎君……” 陆悬鱼那一瞬间头皮就炸了! 天子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 他怎么这么快就来? 他来就来为什么不打招呼? 他不打招呼,跑到东郡,如果出了三长两短,这算谁的锅??? 天下人皆知,刘备不仅是汉室宗亲,还是群雄之中实力最雄厚的汉室宗亲! 这意味着—— 陆悬鱼不敢想了。 她恍恍惚惚地用剑砍开了面前的荆棘,迈着步子,一步步地走向了丛林的最深处。 林间空地上,或卧或坐了许多人。 这些人的穿戴很奇怪,他们当中有一部分顶着束髻冠,一部分顶着貂蝉冠,一部分扎了头巾,还有一部分发髻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他们当中一部分人穿着破烂的丝质深衣,一部分穿着布衣,还有一部分只穿了中衣,看起来就羞愧极了。 这些人的年龄从胡子花白到十几岁都有,共同点是长得都过得去,皮肤都透着一种不常见阳光的白皙。 一看他们的长相、皮肤、穿戴,她心中就渐渐有了数。 这群灰头土脸的士人正围着一辆破损极其严重,却仍然显得金灿灿的车,似乎在跟车上的什么人说话,而当她走近时,立刻有人又喊了起来,“什么人!” 于是那群人转过了身,连同他们众星捧月的那一位,一起看向她。 那是个年龄与诸葛亮相仿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头戴束髻冠,身着丝质深衣,腰系玉带,比起那群士人破破烂烂的衣服,他的衣服是相对最为完整的,但仍然染上了一些污渍。 这位少年皮肤白皙得几乎没有血色,五官精致到了极点,反而透出了一股柔弱的意味,至少在看到她领着一群人过来时,这个少年的眼里立刻显现出了惊恐与戒备。 “纪亭侯?!”一个灰头土脸的杨修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尔为何来?” 他语气中的异样,她想得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见到皇帝,还是得赶紧行礼。 ……怎么行礼? 小步上前,一揖到底。 “臣纪亭侯,骁骑将军,陆廉——” 身旁忽然起了一阵风。 ……虎目含泪的臧洪终于扑上来了。 这位大汉的忠臣压根不带寻思的,直接扑到了草里。 “陛下——!!!” 哭声一片。 先是臧洪哭,然后是公卿哭。 再然后天子默默垂泪。 ……她终于知道,一位忠臣见到这样狼狈的陛下时,应该是什么反应了。 就在这一片哭声中,这支奇怪的队伍的主帅终于回来了。 吕布从林子深处走出,一只手抱着盔甲,一只手拎着长戟,向她而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金甲,上面斑斑血迹,似乎已经渗进了甲片里,于是就显得破烂极了。 但这没什么。 令她感到非常吃惊的,是他比起几年前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头发白了许多,眼睛周围深深地凹陷下去,因而显得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他的眼睛冷极了,也疲惫极了,仿佛一丝感情都没有的一株枯木,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 “……温侯?” 她吃惊的声音好像将吕布唤醒了,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与温度。 但那抹温度好像是稀稀落落的阳光洒在脸上映出的假象。 “纪亭侯。”他这样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