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刃也做不到的。 ……她这样颓唐地叹一口气时,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陆悬鱼想到张郃的时候,张郃与高览也在聊起她。 说实话,他们俩对她多少是有点怀疑的。 她是个妇人,这没什么,这两位武将都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但在他们心中,“军功封侯”属实是过于神圣,神圣到他们需要一点更有证据的事实才能信服。 名将多了去了,河北也有无数名将,颜良文丑就不提了,鞠义也是能征善战,屡建奇功之人啊! 但他们都没封侯。 当然,江东孙坚孙策父子也封侯了,但人家本身就是一方诸侯,算不得普通武将。 因此在张郃高览心里,总觉得是因为刘备汉室诸侯出身,离天子又近,天子为了拉拢,才不仅给刘备封侯,还要再加上陆廉和关羽。 现下他们既投了刘备,帐下有武将就忍不住地遐想了——凭他们的悍勇,岂不能排在关陆之上? 离襄城还有五十里处,兵马扎营。 这一路行军,其实各地官员粮草还是正常调拨了,没令这群冀州军吃过苦,张郃收缴了孟岱的私产后,又拿出来一部分犒劳将士,底层兵卒和小军官们也还能继续吃苦耐劳地跟着。 但中层军官杀过一次,老实了一阵子,现在又开始抱怨了。 “刘备要是重视我们,就该肥羊清酒的伺候着,”有人这样嘀嘀咕咕,“咱们在河北也是能打的人,打过黑山贼和公孙瓒,岂不比关陆见的世面多?” “不错!咱们这一路上,见到谁的笑脸了?” “到哪儿不是吃粮领钱!” “要我说,咱们既然来了豫州,离兖州也不过百里,投曹公也是一样的!” 高览听过一次,便喝止了他们。 “而今朝廷亦在徐.州,你们不做汉臣,倒要去做贼子不成!” 这一群人便缩起了头,暂时不吭声了。 可是再行过一百里,二百里,他们便又嘟囔起来。 “其实张将军和高将军也未必是真心要投刘备,还不是因为被孟岱欺负?” “孟岱小人,袁公必是不知情的,”有人立刻这么说,“咱们何苦被小人所累呢?” “我全族尚在冀州,要说门路还是有的!要不咱们凑一笔钱……” 凑一笔钱,去寻许攸,郭图,走走门路如何? 他们确实也是小人,可是小人能办事啊! 这山高路远,撇家舍业不提,刘备除了有个天子,哪里比袁公好了? 看看青州,看看徐.州,哪一点比得过河北丰饶? 再看看这一路上无精打采的守军,哪里有河北兵马那般雄壮?! 嘿!他们背弃了四世三公的主公,倒要给一个织席贩履的打工了! 这话只说了一次,不幸被路过的一个张郃亲兵听见了,转过头便告诉了将军。 于是这几个在军中清洗后被提拔上来的部司马也被二次清洗掉了,身首异处,死得很惨。 但军中这样的想法是止不住的。 越往豫州走,越见着田野间满目疮痍的萧条景象,这些兵卒就越忐忑,越后悔。 越往豫州走,张郃和高览的脸色就越阴沉。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襄城。 襄城并不是襄阳,而是许昌西南百余里外的一座小城,当初周襄王曾居于此,因而得名襄城。 在经历了双方宛城相峙,农夫械斗,流言纷纷,天子东巡等等一系列突然事件后,刘备开始北上,似乎准备袭取许昌。 曹操也许看穿了他的计谋,但他还是忍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他需要挑一个对自己相对有利的战场。 刘备与曹操的决战就是在这里爆发的,而且双方都已经进行了数日的拼杀,从日升打到日落,谁也不肯后退一步,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这也是刘备没能出营三五十里来迎张郃的原因。 当张郃领前军先至襄城时,他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幅景象。 天已经渐黑了,双方士兵已经渐渐开始撤离战场,并且尽力将自己这方的伤员抬回去。 有颍水支流绕过战场,正值夕阳西下之时,河水也映得一片殷红。 但当高览策马再向前几步时,他发现河面上映出的光泽并非夕阳,而是一股又一股浑浊而汹涌的鲜血。 有人在翻找尸体时摔倒了,摔在尸体上,但也不以为意。 有的人干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尸体走路,于是脚下总是发出黏腻而湿润的声音,但那也并非有意亵渎尸体。 数日之间,这片战场上躺了足有万余人,他们大概第一天还算敌我分明,但现在已经渐渐不分彼此,并且散发起一种特有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恶臭。 刘备走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须髯的中年武将,看行动举止是没有受伤的。 但他那身铠甲已经被血浸透了,从上到下,连靴子都是湿漉漉的。 刘备比他强些,但不多。 这位织席贩履出身的宗室诸侯下意识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迹,但他并未意识到它们已经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