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小小的纷乱。 这种纷乱是可以用主帅坚决的反击和快速的调整来弥补的,也可以由士兵自发的高昂斗志来弥补。 如果曹操在阵中,他是一定会迅速做出反应,并且回敬太史慈以更加果决,更加有震慑力的反击,但如果是淳于琼呢? 这种小小的骚乱并没有立刻得到控制,前面的士兵被砍倒后,后面的士兵还没有回过神,茫然地拎着短兵站在那里,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头傀儡一般,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这种茫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太史慈没有浪费这个宝贵的机遇,他的执旗兵擎着旗跟着他,冲进了最前线。 “将军!将军将军!此战能成就大功否?” 先是小二和小五在后面嘀咕,然后是功曹与文官开始兴奋嚷嚷,再然后连司马懿都不淡定了,向前迈了一步。 冀州军又开始后撤,撤出了足够的空间给青州军的弩手,那些弩手举起弩,开始同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黑影对射。 白马城毕竟不是长安雒阳,也不是邺城或者下邳,它从不曾承受过这样的任务,因此只得到了微不足道的加固和修缮。 那只有一丈半高度的城墙充其量也只是个夯土造的营寨,连女墙都没有,怎么能真正庇护住上面的射手呢? 于是神祇从云间掉下来了。 密密麻麻,噼里啪啦,带着惨叫与不甘心,还有满腹的愤慨怨怼——那些夯货!他们是怎么令敌人推进到这一步的! 司马懿偷偷地又转头看向陆廉。 她还是那么一张脸。 无论是战争刚开始冀州军撤入弓箭手抛射范围,是青州军暂时被压制,还是太史慈的骑射与冲锋重振士气,直至此时摧枯拉朽的局面。 她似乎都不惊讶。 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感到喜悦。 她是慎重的,也是专注的,但慎重与专注也同时出现在许多武将身上,这称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美德。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司马懿悄悄用余光盯着她,心里直嘟囔,这样一个在生人熟人面前都会乱说话,别说揣摩人心,就连别人将表情摆在脸上她也看不见的人,是怎么看清战场的呢? 陆悬鱼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胜败上了。 冀州军在渐渐后退,他们是可以后退的,身后既有营寨,又有城墙,有拒马,有壕沟,他们还有更厉害的武器。 冬天的太阳总是步履匆匆,不肯等人的,她清晨将战书下过去,对面过午才有反应,到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 对面是不愁光照问题的,营内和城墙上都有大量火把,但那些火把都是对面的。 当然这时候不存在高科技火光只照自己人不照别人,但……青州军又不熟悉营内什么布置啊! 军营不仅外面有防御工事,里面也都是大营套小营,障碍重重啊! 有冀州军开始向营内跑去了。 先是士兵,然后是军官,跑的时候自然不会穿着几十斤的铁札甲跑,他们跑了几步,发现别人从他们身边超过去后,就会开始一件件表演丢盔弃甲了。 先丢盔,头盔不仅重,而且影响视线; 再丢武器,别人的武器都丢下了,自己的武器还带在身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的任务是跑赢同袍,而不是当一个孤勇的逆行者; 接着是腰带,腰带上也许还有个铜带钩,那可能是家族长辈赐予的,可能和兄弟们的是同一款式,但现在顾不得了,青州兵已经要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最后是甲,腰带解了,甲就可以脱了,脱了甲,就能步履如飞,一鼓作气地冲进营地,他们就终于安全了! 后军已经开始躁动了。 士兵们也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也想赚点功劳,捡点战利品,吹了这大半天的冷风,到现在将军也没说动一动后军,让儿郎们去找一口肉吃,这就很让人心焦啊! 陆悬鱼忽然转过头去,看向了白马山。 白马山就在她的身后,山势平缓,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在金乌西斜时,树林的影子也渐渐拉长,似乎变成了许多只干枯而细长的手,悄悄向她而来。 “天色已晚,”她忽然下令,“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