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这样的日子也是袁公来了河北之后才有的啊! “可袁公背信,渡河南下而伐徐·州,”那个长得很讨厌的小青年说道,“否则怎么会有这场战乱?” 妇人们相互看看,她们不识字,不知道那许多大道理,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开口:“是刘备攻来的。” “是大公子袁谭请平原公来的。” 老妇人的眉头紧紧皱着。 “兄弟二人相争,被小人所利用也是有的。” 她就有点坐不住了,“大公子已至而立之年,难道还是三岁稚童,随随便便就被人所骗吗?” 妇人们毫不相让,“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她抓耳挠腮时,张辽突然就放出大杀器了:“大公子迎秦胡攻邺时,将城中金帛子女尽许秦胡,只留母亲一具全尸,这也是一时不察吗?!” “纵使如此,”老妇人咬碎了一口牙,“那也是袁公的子嗣!” 气氛什么时候凝固了。 这间光线暗淡的泥屋里,再蠢的妇人也明白了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和态度,她们面面相觑,有人就伸手进怀里,取了那块加了许多野菜碎的麦饼想要还给他们。 可她的手伸进去,取出来,如是三番,怎么也不舍得将那块饼子放下,眼睛里噙了泪水,手也抖得厉害。 四面漏风裂缝的泥墙将夕阳洒了进来,落在她们悲苦的脸上。 谁也没说话。 有马蹄声来,忽然惊醒了这群妇人。 “是大公子的兵吗?!还是刘备的兵马到了!” 她们惊慌失措,想要四散逃开,可马蹄比她们的脚步更快! 还来不及逃出泥屋,跳进鸡圈里,躲到墙后去,那飞身下马的人已经匆匆来到了屋外。 “将军!大将军!”有并州骑兵嚷道,“见了将军的战马拴在屋外,便知将军在此!” 张辽一瞬间也不纠结这些琐碎事了,“何事?” “平原公寻二位回去!”那个老兵很恭敬地行了一礼,“尤其是大将军!” 他站在那里,两只脚稍稍叉开站着,声音像洪钟一样响亮,一下子就将泥屋里那群缩成一团的妇人比下去了。 她们拿什么和他比? 她们拿什么和她的兵比? 那些士兵的焦斗里盛着麦饭,配着盐分十足的干菜,若有时鲜的菜,跟提前腌好的肉干一起在汤锅里煮个烂熟,人人都可以来上这么一大勺肉汤,唏哩呼噜地吃下肚,就化作浑身的力气。 而眼前这些妇人连一粒麦饭也吃不到,只能结伴去挖树根,采野果,面黄肌瘦地苦熬日子,等待她们的亲人归来。 她们的亲人不知道是被三公子拉了去,还是被大公子拉了去,她们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她们是听说过陆廉的名声的。 在陆廉山一样高的声名前,她们那只会挥锄头,拉犁杖的丈夫、兄弟、儿子,要怎么样才能活着回来啊? 那个小青年起身了。 妇人们透过婆娑泪眼,忽然又惊觉她其实是一个妇人,她的面部轮廓是那样柔和,神情也那样动人。 她走到这群瑟瑟发抖的妇人面前,注视着她们的泪水。 “为了报答袁公的恩义,诸位愿付出何物呢?”她问道,“父兄?丈夫?儿子?你们愿意为了袁公的恩义,送他们赴死吗?” 有妇人再也忍不住,俯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们赤着胳膊,裸着双脚,上面布满了一层又一层荆棘留下的伤疤,那是难以忍受的痛苦吗? 比看不到明天的绝望更加痛苦吗? 有人忍不住,匍匐着捉住了她的袍角,哀哀地问她,自己的儿子还能回来吗? 他不是今岁被征走的,他是袁公在时被征走的,他又高大,又漂亮,还非常孝顺,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很喜欢他,原想嫁一个勤劳又能干的女儿给他——可是袁公来了!袁公将他带走了!袁公回来了,他却不曾再回来啊! “如果他活着,你们总会相见的,”她说道,“以后,袁公曾给你们什么样的日子,我们只会给你们更好的。” 她这样说着,受着她们的叩头,似乎自己心里也相信,只要以后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她们就会忘记这个村庄遭受过的不幸。 ——她也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