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帐外探头探脑, 嘀嘀咕咕。 ——那是个什么人啊?灰头土脸,跟个泥狗子似的,竟然送去大将军帐里吃饭了! ——平原公召大将军见客都不曾去呢!专陪这人吃饭! ——不得了!不得了!难道是大将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几个吃过晚饭的亲兵将手从肚皮上收回来, 惊呼了一声! ——大将军的兄弟!那也是山里下来的?! ——也会打雷?! ——也能夜里视物?! ——也能在天上飞, 水里游?! ——脸上也长毛毛吗?! 又有人立刻骂了:看那个落魄样,怎么会是大将军的兄弟! 那要不是兄弟,又是啥? 这几个闲大发劲儿的家伙开始努力回忆起那人的长相——没错,洗干净后, 他们确实是见到那人的长相了的。 但长得也不好看啊! 就不说和大将军素日里带在身边的那两个亲随比了!那比不了!人家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一双小手玉也似的,谁见了不自惭形秽!就说, 就说和大将军身边这些将军,这些先生比,那也比不了啊! 看看人家子义将军的身材,看看人家文远将军的脸,看看人家孔明先生的风度,再看看仲达先生……仲达先生……再看看仲达先生灵活的脖子!那个洗过之后仍旧灰头土脸的家伙比的了嘛! 刚刚换岗完毕, 捧着一焦斗的晚饭走过来的哨兵见了这群闲汉就很气, 没忍住踹了一脚上去: ——那必不是大将军的情郎! ——你如何就知道啦?! ——你们没见文远将军待他, 何等的和颜悦色!他当初见马超都没那个好脸色! 有琴师抱着琴进来,坐在角落里低眉敛目, 一声接一声,静而深远,似有涟漪在良夜里, 一圈圈荡开。 客人也如此静听片刻, 抚掌而赞: “孤云独去, 竟生思乡之感。” 见刘备也叹了一口气, 客人揣度其神色,关切道,“平原公思归否?” “离乡近廿载,何以不思归?”刘备静静地喝了一口酒,“只盼扫清四海,天下平定后,朝廷放我归乡,看一眼门前那棵桑树哪!” 客人立刻将竹箸放下,两手笼在袖中,十分殷切地虚行一礼,“平原公此言,令在下不得不剖肺腑!而今社稷荒废,明公纵扫灭贼寇,又岂能置宗庙于荒涂之中呢?况且天下万民皆仰赖明公大恩,明公切不可作此想呀!” 明公犹豫了。 客人又殷切地再叠加上一句耳熟能详的常用语:“河北士庶盼明公,如——” ……明公绷不住了。 幸好客人探头探脑,往外又张望了几眼。 “不见乐陵侯呀……” “她巡营未归!”明公赶紧打了个圆场,“你是不知道的,辞玉行军时,从不稍懈,她须得将营中各处查遍哪!” 下首处鼓着脸一直憋笑的简雍先生冲仆役挥了挥手,立刻又为客人舀了一勺酒。 客人一脸可惜。 “无妨,无妨,在下只是久仰乐陵侯之声名,早欲亲见,若是将军巡营归来……” “待她巡营归来,我必召她入帐,与公相见!”明公举起君幸饮,“请满饮此杯!” 乐陵侯闻闻那只烤鸡,鼻子抽动了一下。 “挺香。”她夸了一句。 “从后厨悄悄拿来的,”亲兵小声道,“主公还是想让大将军去一趟……” 她假装没听见,上手就撕了一个鸡腿,递给赵大狗。 赵大狗既不觉得陆悬鱼没洗手不够讲究,也不觉得乐陵侯亲自撕一条鸡腿递给他是何等荣耀之事,很自然就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大口。 油汪汪的鸡皮裹着里面的鸡肉,嚼一嚼就有肉汁在口腔里迸开,可惜吃肉的人没心思细嚼慢咽,片刻间将那条鸡腿啃了个干干净净。 她飞快地撕了第二条鸡腿递给他。 赵大狗的嘴也油汪汪的,“小陆将军!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当初抢过我的饭——” “我这不是还你了嘛。”她臊眉耷眼道,“要不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赵大狗吃惊地看看她,又看看那盘鸡,“它长了几条腿?!” “……翅膀,我说翅膀,”她刚想下手,赵大狗就特别不见外撕了一只翅膀递给她,“小陆将军!你也吃一个!” 再来鸡腿是没有的,但就着一只烤鸡再炫几碗麦饭也是相当丰盛的晚餐。 赵大狗吃得快,片刻后已经放下了竹箸,她吃得慢一些,叼着一只鸡翅膀跟他聊天。 他是怎么在敌后活下来的呢? 不是说冀州当时各郡县都扎了鸡血一样要抓人的吗? 那睡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怎么一路跑到这里来的啊? “小陆将军说得对,”赵大狗说,“但袁绍越征兵,河北的流寇就越多啊。”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赵大狗说不清楚流寇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他只是在东躲西藏,吃野地里的东西,苦捱了一段日子后,忽然就被一群流寇遇见了。见他既穷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