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火烧眉毛, 阮笙反而越是冷静下来了。
她取下袖口的别针,在帕斯塔莱不注意的时候扎了他的指尖,拿出转移卷轴, 握着他的手指往上按。
帕斯塔莱反应过来, 还想再挣扎一下, 却看到了少女几乎冰的掉渣的眼神。
“现在, 正在朝我们走来的人,是骑士兵团团长,少公爵, 德莱特·德蒙特, 也是我的哥哥, ”阮笙一字一顿,“你知道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吗?不是被他发现我在这种地方, 而是发现我跟你在一起。”
帕斯塔莱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她。
“如果被他发现, 不仅你会死, 我也会死。”
“我才刚救了你,帕斯塔莱。你难道想要恩将仇报吗?”
帕斯塔莱整个人都僵硬得如同一根杆子。
她叫了他的名字。
虽然恶狠狠的, 虽然咬牙切齿,虽然气急败坏,但是她叫了他的全名。
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带上了什么独特的意义一般,不再是一个冷漠的符号。
而像是一个咒语。
一个只能被她掌控的、被她牵在手里的,另一端系在他的脖子上的咒语。
他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仿佛失了神一样,任由她把他的手指往卷轴上摁。
“再见。”
他在消失的前一秒钟,看见她的嘴型这样说道。
他全身的血液再次回流, 心脏跳动起来。他的生命,因为这两个字,而再次增添了色彩。
他灰白的人生,因她而回春。
再见。多美的两个字啊,不过是一次分别而已,他还可以再次见到她,听到她念他的名字,或许还能再牵一次她的手。
帕斯塔莱消失的前一刻,眼中迸发出亮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阮笙,如同要把她雕刻在自己的虹膜上一般。
帕斯塔莱的身影消失了。
地上的卷轴开始自动焚毁,最终化为了灰烬。
阮笙松了一口气。
不,还没有结束。
她飞快地抄起地上的剪刀,眼睛不眨地朝着自己的小腿划去,接着把剪刀抛开。
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她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她默默酝酿着情绪,直到那双靴子在她的面前站定。
她抢在了德莱特之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哥哥……”
*
德莱特此刻正在身临一个让他难以做出决定的艰难处境。
他的妹妹,整个人脏兮兮地坐在他的面前,头发乱蓬蓬的,手上和小腿上有肉眼可见的红色伤口,渗着血珠。她向来干净的脸颊上灰漆漆的,嘴唇干裂,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羊羔。
小羊羔害怕又委屈地叫着他“哥哥”、“哥哥”,一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德莱特沉默了半晌。
他默不作声地蹲下身,用指腹抹着她的下眼睑。
冰凉的皮质手套,不知轻重地蹭过她的脸颊。眼泪和灰混在一起,阮笙猜测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好像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先起来,我送你回家。”德莱特终于开口。
阮笙懵了一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会问,但不是现在。”
青年沉声说道,“你看起来很疲惫,我也还有工作要继续。这种事情想要问,有的是时间。”
阮笙这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松懈,先前所有的疲惫、恼怒、畏惧、不堪全都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差一点瘫下去。
“还能够站起来吗?”德莱特问。
“我、我可以的。”阮笙吸吸鼻子,连忙强撑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仅浑身发麻,而且又饿、又累,身上的伤口还很痛。特别是腿,不知道是不是拉伤了,一抽一抽地疼。
她费力地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青年一言不发地转身,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
“行了。”他道。
“……哥哥?”阮笙有点莫名,“你、你要背我吗?”
“嗯,”他简短地说,明显自己也疲倦极了,“上来吧。”
“可是你很累了吧,”阮笙踟蹰着,“我们可以叫一辆马车……”
“你想让别人知道,德蒙特家族的公女深更半夜,浑身狼狈地出现在街头吗?”德莱特打断了她,“况且,这里离回家也不远了。”
阮笙没有再推脱,她趴上了德莱特的背,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把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