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用来筹备宴会的粉彩珍珠少了一盒, 女仆说是我拿的。我说不是,父亲听都没听我解释,转头就走了。
我以为哥哥会相信我,但是他也没有。
我很难过。
讨厌讨厌讨厌哥哥。”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就像是一颗圆润可爱的粉彩珍珠滚落到黑白的书页上, 一切回忆都被色彩慢慢地渲染开。
阮笙幸灾乐祸地看着德莱特的神情变化, 看着他由不敢置信,到痛苦、失魂落魄, 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跪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双臂抱紧自己, 蜷缩起来,头抵着地板,身体一阵一阵颤抖着。
“原谅我……原谅我吧……”
阮笙飞近了,才听见他口中的呢喃。
“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海洛茵……”
德莱特张大嘴,脊背像一条鱼一样绷紧,一起一伏,他恸哭着,却没有半分声音, 好像一台坏了的音响。
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又是在朝着谁下跪呢?
阮笙觉得无趣极了。海洛茵早就不在了,父兄长年累月的冷暴力把她逼入了绝境。迟到的忏悔,绝不是忏悔。
她拍拍翅膀,像是在嗤笑。
为什么是梦境呢?这要是现实该多好。这样的痛苦, 这样的绝望,她就可以亲眼看到,亲手触摸, 再高高在上地狠狠羞辱他了。
德莱特在阁楼里跪了一天一夜。
他没有吃饭,拒绝了佣人的侍奉。次日天亮的时候,他起身,独自一人扶着墙壁踽踽下楼,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和用餐。
阮笙看到,德莱特把原来皇帝赐给他的那枚勋章拿了下来,他把玫瑰项链缝了上去。
他情绪没有起伏波动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告诉执事自己要回骑士兵团。
前线战事吃紧,需要他的力量。
阮笙清楚,大部分都是谎话。
亚特帝国这几年一直是和平状态,只有边疆一些小国时不时来犯,就是想环绕在雄狮耳边的苍蝇一样。
他自动情愿去边远地区,谁都不知道个中原因。
阮笙知道。
她跟随军队一路飞过山川、河海,飞过针叶林,飞过高原,看着德莱特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指挥作战着。
——德莱特已经心存死志了。
他从前一直一丝不苟,处事镇定,情绪也很少外露。
然而现在,眼神已经是一潭死水了。
阮笙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德莱特的眼睛,他们同乘一辆马车,阮笙坐在德莱特的对面,能观察到他自然垂下的鸦睫和湛蓝色的眼瞳。他尽管眼底青黑、疲惫不堪,却依旧保持着对外界高度的敏锐。
然而现在,即使是在凶险的战场上,他也时不时走神,就像是当初的阮笙一样。
之前他的眼睛是一片海,现在是一汪没有活水的潭。
之前是帝国的鹰犬,现在他的眼睛是两枚磨损的玻璃珠。
训练场上的走神有人提醒,战场上却没有。
“团、团长——!!!”
凄厉尖锐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德莱特来不及回头,一支毒箭贯穿了他的左肩。
他怔住,身体晃了晃。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支箭紧随而来,伴随着“叮”的一声清脆碎裂声,他胸前缝着的玫瑰项链应声而碎,箭继续扎进了他的胸口之中。
玫瑰色的宝石像水滴一般在空中迸裂开来。
德莱特第一反应,不是去检查伤口,而是下意识伸手去抓那朵碎裂的玫瑰。
“海洛茵……”他的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士兵们乱成一锅粥。大呼小叫着赶上前,防线出现了缺口,被轻而易举地击垮。
深色的血从左胸口涌出,心脏一窒,德莱特朝着前方跌去。他在碎裂的宝石之间看见了朝他射箭的敌军,那是一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士兵,可是德莱特却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她。
她玫瑰色的长发迎风飘着,抬起手里的弩|弓,唇角噙着快意的笑容,用他曾经教导过他的技巧,瞄准了他的心脏。
下地狱去吧,德莱特。
她好像这么说着。
德莱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掉下高台,发出巨大的响声,身下绽放出一朵忏悔之花。
*
听到寒风呼啸声,阮笙就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北国边境。
她冻得直打哆嗦,连翅膀都变得沉重起来。
真是的啊,虽然说她确实很想欣赏这些人痛苦扭曲的面容不假,但是为什么非要让她受冻啊!
阿嚏!
冰面碎裂。
咔嚓——轰——
阮笙吓得翅膀都停了半会儿。
不是吧,打个喷嚏而已,冰面就碎裂了?
她向下飞去,看到浩瀚无边的湖泊冰面呈现裂纹状碎裂开来,红发少年一只手扒着冰面,一半身体浸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