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巷道,两人相对而立,天际的光斜斜打在巷口,染了一地暖融融的橘红。
谢茉低瞥一眼,眼睑微颤。
她没想到卫明诚会握住她的手。
她能感受到卫明诚的僵硬和紧张,隐隐约约闻到逐渐升温的清冽气息。
谢茉未抽回手,而是轻轻回握。
从此处到下一个路口约莫二十多米,虽未言语,但两人都下意识地放慢踱步。两人挨得极近,走动间带出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像即兴创作的助兴音乐,托起一颗心轻盈地向上,再向上。
在谢茉的理解中,牵手是感情上的纯粹接纳。而前不久,她已对旁人说出“这是我对象卫明诚”。
现在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小巷,趁着没人注意,在一个合法夫妻在外都禁止亲昵举动的时代,指节勾连相扣。
这样简单的举动,此时做起来竟让她心口微微烫了起来。
不过到了巷口,她还是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和另一只手背身交握,面上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卫明诚也默契地未挽留,而是低头凝目,深深注视着她,眸中暗光浮动。
说不上那瞬间的冲动的缘由,兴许源于谢茉对他“对象”身份的认证,他遽然做出有悖于他一贯作风的举动。
这几天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判,他对谢茉萌发的情愫,面对谢茉不由自主的袒怀。
他本身是个内敛严谨的人,不习惯剖白解释,更不喜欢事情偏离自己掌控的轨迹。
至少自母亲自·杀去世后,他惯于如此。
母亲家族时代经商,特殊时期虽是有名的红色爱国资本家,但天有不测风云,姥爷骤然离世,接管家业的舅舅举家移民,恰逢政治风向变幻,母亲的处境便尴尬起来,父亲为了自己前途,闹着要和她离婚再娶爷爷老战友寡居的女儿,母亲未作反抗的同意了,却在签署离婚协议的第二天投河自尽。
那时的他正直叛逆,满心的暴躁被点燃,恼恨于父亲的薄情寡义,愤懑于爷爷的妥协,于是,他和家里决裂入伍参军。
自此,沉淀、缄默,以尖刺示人。
战场虽磨圆了他的刺尖,让他生出更广阔通透的视野看待事物,可也让他游离于周遭人或物。
而谢茉成了这些年里唯一的例外,莫名地,她激发了他淹埋的倾诉与交流的欲望。
他想将自己讲给她听。
卫明诚并没觉得不好,更未因乍然敞开心扉而产生空落仓惶,他已不是那个以桀骜武装、保护自己的怯弱少年,现今的他身心足够强大。
他低头看着谢茉,她眼里摇曳着笑意,轻轻一眨,清亮的眸子好似晨雾降落。
他没料到谢茉会回握。
她的手细滑又柔软,而他与之全然相反,粗糙刚硬,虎口和掌心生了薄厚不匀的茧子。
两只交握的手,让这一段路变得特别,仿似空气都欢悦轻快了起来,而
他也体味了与众不同的两分钟。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急促、出格、慌乱、心跳、宁谧、欢喜……是意外与冲动擦出的惊喜,也是或早或晚,必然会到来的惊喜。
路上行人渐密,谢茉不动声色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口里问着:“你让钱公安帮忙查革委会几人?”
卫明诚略一颔首。
水坑在日光下明晃晃的灼眼,谢茉抬脚跨过,追问:“有结果了吗?他们有没有作奸犯科?”
卫明诚说:“其他人倒还好,那个叫二力的小辫子一大把。钱成正在搜集证据。”
谢茉想多了解一些,边说:“具体说说?”
卫明诚便讲起二力触犯得重重罪过,包括威吓勒索、伤人入院、偷盗财物等等。
谢茉眼睑轻垂,状似随意问:“我该向你道谢吗?”
卫明诚怔了瞬,笑道:“不用。”
谢茉故意曲解笑赞:“嗯,你果然不愧是一名敢于伸张正义,见义勇为的合格的共和国军人。”
卫明诚幽邃的眼眸涌上笑意。
她的笑意和赞扬,他收到了。
说说笑笑,平日漫长的回家路好似眨眼的光景便到了,嘴边尚且意犹未尽地挂着方要开起的话题。
离家属院大门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谢茉顿住脚步:“我到家了。”
她捋了捋鬓发,侧仰着脸朝卫明诚笑得清浅又温软:“其实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小时候,每逢突变的刮风下雨等恶劣天气,其他同学的家长都会提前等在校门口接应放学归家的孩子,只她或等雨停再回家,或顶风冒雨跑回去,不是奶奶忽视她,而是奶奶左腿关节炎很严重,每到阴天下雨便疼得厉害,出门困难。她也心疼奶奶,不会同意更不会要求奶奶去接她。
可,她还是羡慕的。
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欢欣雀跃的离去,最后剩她一人独自在越来越暗的教室里,看着好似怎么都落不完的雨发呆。
年幼的她尚不知“孤独”这个词,却已深有体会。
后来,不管阴天晴天,她的课桌洞里都躺着一把雨伞。她那时便想,没人前来替她撑伞,那她就给自己准备一把。
未料到,如今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