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初夏时,临淄王府终于迎来一桩大喜事,李隆基长子降世,赐名嗣直。刘氏小产始终郁郁,自从再怀上孩子后就整日不出院子,直到嗣直出世才算是喜笑颜开,松了口气。
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善妒的名声好歹淡化了些。
满月酒办的热闹,唯独太原王氏一族未有人露面,李隆基也算是会处事,立刻将嗣直送入王妃的院子,由她亲自抚养。冬阳絮絮叨叨,每日都说此事,直说得我头昏脑胀写不下字,才放笔看她:“去要些茶点来。”
她啊了声:“不说我都忘了,该吃些东西了。”
我挑眉看她:“不是我吃,是我要去送给郡王吃。”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夏至捅了她一下,才算是回过神,忙不迭出去拿了不少精细的点心,泡了壶上好的茶。我看着足够三四人吃的满满几碟子点心,真是哭笑不得,只吩咐她跟我去,让夏至留下收拾笔墨。
进书房时,李隆基正靠在椅子上,两只脚翘在桌上,定定出神。
“郡王。”我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头,似是迷惑了一下,旋即站起身,大步走来:“怎么,出什么事了?”我哑然看他,抿唇不说话,他立刻攥了我的腕子,急道:“到底怎么了?”
“我饿了,”我叹了口气,“猜着你也饿了,就想凑在一处吃些东西。”
他暮地愣住,眼中似惑,似惊,到最后不过都化在那一双潋滟的眼中,不笑不语。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他依旧是不说话,只是攥着我腕间的手一路滑下来,用手分开我的五指,交叉着握在了一起。想是一直在窗口吹风,手指都冰凉凉的,冻得我想抽手,他却执拗地这么握着,眼睛定定看着我。
我无奈,只能随他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犹豫道:“永安,你是要走了吗?”没想到等了半天,竟蹦出这么句话,我低头笑,亦苦亦是心疼,到最后竟是笑出了满眼的泪。
究竟是如何情意,才能至今如此相待……
待笑够了,我才抹了下笑出的眼泪:“你要我走到哪儿去?”
他愕然看我
,过了很久才喃喃道:“那你——”两个字就卡住,似乎也不知道想问什么。
我抽出手,从一旁冬阳手里接过茶点:“你不是说,我每日所食之物均是由你亲自验过,唯恐有任何差错,唯恐有人暗中做下手脚?如此麻烦,倒不如一起吃的好。”
他这才如梦惊醒,忙一手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一手仍旧五指纠缠着不肯松开,直到把我拉到桌旁坐下,依旧是老样子,怔怔地看着我。
我又抽手,这次倒是很轻松,轻易就放了手。
倒茶,吃点心,直到吃得七八分饱了,我才放下筷子看他:“不吃吗?”他摇头,笑得晃眼:“我看你吃。”我笑:“不怕有人暗中下手脚?”他愣了下,扬起一抹笑来,也不说话,只伸手把面前的点心都拿起来。
每一块都轻咬小半口,然后码放在玉碟里,拿起下一块,不一会儿就堆了小半盘。
他伸手,把那玉碟推到我面前,又亲自替我添了杯茶。
一切行云流水,毫不做作。
我只默看着,不发一言。狄相弥留之际所说的话在心中盘旋月余,他仍是放心不下李家,仍是顾虑我的身份为李显这一脉子嗣带来弊端,所以才说出那番轻描淡写的话,让李成器记住的是我的恩,而非我的情。
只是他让我置身事外的话,我又如何做得到,自我踏入临淄王府起,便已注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更何况还有我的妹妹永惠,还有他的兄弟手足。
今日做的,也不过是一年前便已应下的,好好留在他身边。
余下的,或许日后也再难做到了……
我凝神看他,过了很久才问:“你怨我吗?”
恍惚着,似个声音撞入耳中,那年那夜也曾有人揽我入怀,问我可曾怨。此时我问得苦涩,彼时他怕也是如此心境,无能无力,满腹亏欠。
李隆基眼色清澄,似笑非笑:“相识这么多年,却换不来你认真看我一眼,我该怨的是自己无能,对你何来怨恨?”我没料到他如此答,默了片刻,才笑:“从我认识你起,你就是不肯认错服软的人,怎么今日变了个人?”
他仍旧笑得懒散,语气却是柔了下来:“我在你面前……似乎总是错的。”
我没说话,夹
起一块迎春糕,盯着他咬下的那个缺口,将整块都吃了下去。
他就坐在对面,却因背对着窗口,神情半明半暗的,看不分明。
就这样默看了我许久,才又道:“永安,你今日既选择不再避开,那我也不会再放手。无论胜负,或生或死我都会带着你,”他顿了下,看了一眼玉碟,“即便是最后一刻,我也绝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我望着他的眼睛,嘴边的笑竟是难以为继,只能低头掩去尴尬,随口打趣道:“真是天意,当初在凤阳门误打误撞,竟救了个大贵人。”
他似在笑:“若要认真算起来,你才是我的贵人。”
我手动了下,想要去拿茶杯,却被他伸手握住。抬头时,他已伸出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