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李隆基才又见了嗣恭,不知他为何待嗣恭如此亲厚,抱着他到处走时的欢喜,绝不比我这个亲娘少。
数月后,赵姬怀了身孕。因为李隆基的盛宠,临淄王府上姬妾都有意为难这个烟花女子,她倒是经常来我这里闲坐。起初我还有意回避,可看她孤零零的又怀有身孕,不觉有些心软,偶尔还遣人去请她,闲话些育儿的经验。
这一日她正在我这处说话,李成器忽然回了府。
赵姬惶恐起身行礼,李成器只是笑著看她,没有说任何话。
待赵姬走后,我才认真看他:“郡王是不是有什么话说?”刚才他看赵姬的神情,只有那么一瞬的凝重,却已让我心惊肉跳。李成器摇头一笑,轻握住我的手:“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起了爱护妻儿的念头,或许是忧虑过甚了。”我了然,笑著揽住他的手臂:“我也只是看她可怜,隆基宠爱太过出格,又不能天天将她带在身侧,人后自然难免被欺负。一个女人要整治另一个人,总会有各种办法不落下把柄,即便是隆基想要治罪也无可奈何。”
李成器听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一副好笑神情:“听起来,你似乎极有感触?”我叹了口气,正想继续说下去,才恍然明白他话中的味道,不禁笑道:“听别人说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永安承蒙郡王宠爱,偌大王府却无其它女眷,何曾有这种麻烦?”
他随意靠在书案旁,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下了斑驳光影。
这一瞬,仿佛回到年少时,温润如旧。
我笑著看他,他却忽然道:“永安,是我疏忽了,你年少时在皇祖母身旁总有婉儿相伴,如今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还念着他当年的模样,他如此一句话,倒是让我啼笑皆非了:“原来你是想到了这里,如果你当真心中有愧,就让我见见婉儿吧?”
话中有笑,笑中又何尝没藏着话?
今时今日,我不敢要求什么坏了他的大事,可是自我十几岁入宫伴驾,婉儿就处处指点,处处维护。如今究竟是友是敌?我不想深想。
只是心头总有种感觉,再不
见,就再难见了。
李成器似乎毫不意外,静想了片刻,颔首道:“我会安排。”
我心头一喜,不禁拉住他的手,玩笑道:“夫君大人,多谢你对妾的恩宠。你猜我刚才看你,想到了什么?”他顺势将我拽到怀里,低笑道:“什么?”
我忽然有些脸热,却还是坦然说了出来:“想起了你我在宜都房中的偶遇。这么多年,我一直盘算着画出那日的你,却终未能落笔。叹只叹,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他兀自念了遍,眸中渐涌起些温意,“倒是与张九龄调戏舞娘的话有些相近,用韵、平仄、对仗毫无讲究,可算是一无是处,本王为保住王妃的颜面,仅能将此句记在心里了。”
我愈发不好意思,有意咳嗽了两声,没再理会他的调笑。不过说到张九龄,却又想起一事,“如今张九龄仕途得意,可还记得当年三阳宫的婉儿?”
那夜,婉儿亲自请了圣俞,让张九龄对出了精妙句子。
众人看到的是张九龄的才华,却无人看出那句“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中隐晦的情谊。当年那桩□□可算一波三折,甚至累及我与李成器的安危,而如今仙蕙已不在人世,婉儿虽是恩宠在身,却也是一脚踏进了黄土……
如今听闻张九龄已有了妻儿,不知他可还记得婉儿?
若能留些相知的情份,对婉儿必然有利。
李成器微微笑著,替我拢起脸颊边的碎发:“既然你开了口,我一定照办。”我诧异看他:“办什么?”他笑:“这种事你让我如何问?自然是让他们见上一面,解你心结。”他明白我所想,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果真是讲私心的,若有人来托你护着当年的红颜知己,恐怕我会计较。”
他笑意满满:“本王一贯薄情寡意,何来红颜知己?”
————————————————————
景龙四年六月初六,圣驾至三阳宫,重开“石淙会饮”。
明黄绵延二十余里,一眼望不到边际。我坐在凉亭中,紧盯着李成器,他却好整以暇,毫不在意地品着茶,待我实在忍不住笑了,他才回
头看我:“怎么了?”我有意叹气:“郡王可真是费尽心思,将陛下都请来了。”
他仅是笑著,摇头无奈道:“婉儿如今是宠妃,张九龄又是朝中重臣,除非此种方法,绝难出宫一见。”我抿嘴笑:“多谢郡王。”他微微笑道:“这几日你只需尽兴与婉儿叙旧,余下的事不要多想。”我嗯了声,又想了想:“此番太平和隆基都在伴驾之列,莫非也是你的安排?”
李成器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句:“余下的事不要多想。”我看他神色认真,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想到明日婉儿会到,就不自禁地想笑。
所谓“石淙会饮”,早没了当年皇姑祖母在时的风流畅快,群臣似乎兴致都不大高。次日婉儿来时,我正在凉亭给念安喂糕点,她悄然走到我身后,一把抱起了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