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袍服没入幽黄烛火之中,暗绣的麒麟纹腾空而起,叱嗟风云。
大晏朝的规矩,一品文官衣袍绣鹤纹,一品武职方为麒麟。
常服虽不拘小节,却也无人敢穿。
谢昶平日这么穿,晏明帝不说什么,旁人更不敢置喙。
诏狱常年遍布血腥,刑架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手筋脚筋尽断,血水混着浆水顺着地面裂纹蜿蜒开来,只有一双遍布血丝的浑浊双目死死瞪着来人。
谢昶看都未看,便将手中密信扔进一旁的火堆,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眼,“挣扎无用,将军不如趁早招认。”
他的嗓音很沉,带着三分低哑,在阴冷的牢房中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刑架上铁链剧烈摇晃,那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咬牙切齿道:“我要见陛下……让我见陛下!”
他喉咙亦被刑具烫伤,发出的声音犹如困兽嘶吼。
这样的声音,谢昶再熟悉不过。
他一抬手,屏退狱中众人,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在那张布满刑具的案几前挑了一把锋利的银色短刀。
幽暗的烛火下,银光划过眼眸,谢昶面色平静无澜,漆黑的瞳孔轻而易举地掠过那人鲜血淋漓的手腕,然后牵唇笑了下:“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将军以为,陛下愿意见你吗?”
“谢昶!”
那人一口牙几乎咬碎:“你铲除异己,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我张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昶置若罔闻,眉眼微挑,手中刀尖抚过那人手筋挑断之处,一寸寸往下按压,刑房登时响彻撕心裂肺的嚎叫。
刑架上的人昔日何等傲慢神气,如同却丧家之犬般,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
“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将军且早日下去排着吧。我萧濯,悉数奉陪。”
最后那几个字咬得微重,刑架上的人闻言猛然抬头,对上那双笑意凉薄的眼眸。
萧濯……他竟然是萧濯!
不、不可能……他早就该死了!
张阔下意识目光下移,看向谢昶的手腕,满眼的不可置信。
多年前,他亦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了一名罪臣之子,分筋断骨,践踏折辱,折磨得仅剩一口气。
七岁的孩子罢了,能有多强大的意志力?
张阔根本没想过他还能全须全尾地活在这世上!
可惜狱中烛火昏暗,看不真切他手腕是否有旧伤。
谢昶当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手里的银刀每没入血肉一分,便是一阵穿云裂石的哀嚎。
牢狱之外,便是见惯生死的锦衣卫也不由得绷紧了背脊,寒意从脚底直蹿而上。
下一刻,张阔已经浑身僵直,一双血眸直直瞪着前方。
活活地疼死了!
走出诏狱的时候,谢昶周身的气息依旧冷得瘆人。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早已是他的人,见状有些迟疑:“陛下那边……”
“通敌卖国的罪名还不够他死上千回?”
石架上的灯花在他面上投落一片阴影,衬得那双漆沉双瞳愈发阴戾纵横。
谢昶仍是那般游刃有余的模样,只是在擦拭指缝中的血浆时,忽然皱了皱眉。
胃里翻江倒海,还有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心慌的情绪。
面色几乎在一瞬间煞白,甚至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他闭目凝了凝神,克制住那股想吐的欲望,随手将棉巾扔给手底的长随,转身出了诏狱。
底下人瞧见他的脸色,都吓得冷汗直流。
他们这位首辅大人虽是文臣,可向来杀伐决断,手腕狠辣,谈笑间断人生死,诏狱里手起刀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反应。
与此同时,江上客船。
阿朝从噩梦中惊醒,一张小脸惨白得几近透明,额间浮出细汗,手掌无力地撑着床榻,吐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