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
天微微亮,燕子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听了一会。
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人走动。
燕子放下心来,轻轻推了推旁边睡得正香的丈夫。
丈夫孙平安很快醒了过来,赶紧起身穿好衣服,把床底的小匣子藏在衣服里,悄悄推开一道门缝,左右看看,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一路顺着墙根走,一片落叶也能让他吓得呼吸暂停,短短一段路出了一身冷汗,等好不容易看见巷子拐角处的排骨,孙平安才略略松了口气。
两人也不说话,孙平安把匣子递过去,排骨擦了擦手上的汗,打开了木匣子。
里面放了五支手工木簪子,设计简单,胜在打磨的人认真细心,用料是普通的木头,也没上漆,但是摸起来一点毛刺都没有,原木的颜色反而有种古朴的韵味。
排骨点了点头,把簪子放进自己带着的小盒子里——里面已经零零散散放了些小物件。孙平安偷偷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新花样,知道邻里街坊们像他家一样,已经把会做的东西都试了一遍,以后只做最赚钱的那种了。
比如那些木簪,当时燕子快嫁给他的时候,母亲刚刚生病去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去买了药,连根木簪子都买不起。他就坐在门槛上,照着人家摊子上的样式,给燕子每样都做了一个。
后来家里的情况好转了,他们也有了孩子,整天忙前忙后的,也就把这份手艺落下了。他还以为下次用到是会女儿长大以后,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捡起来了。
孙平安微微有些出神,直到排骨拿出一个淡黄色的本子,在上面画了五个歪歪扭扭的簪子,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压低到几乎听不见:“还全换粮食?”
他犹豫了一下,道:“给我来一根带小花的头绳。”
看排骨准备落笔,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要最便宜的就行。”
“行,”排骨呵呵笑着,调侃道:“光给媳妇买头绳,不给孩子买块冰糖,小心晚上闹得你睡不着觉。”
头绳小小的一个,带几朵红或者黄的小花,编个辫子正好扎在辫子尾巴上,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自从邻居陈木匠给媳妇买了一个,燕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家的辫子。
不过头绳可不便宜,质量也好,小花水洗都不变色。他这几天赶了赶工,多做了一根簪子,买根头绳还是可以的。
但是排骨说的也很有道理,孩子们一直被拘在家里,不能出去玩,也没有零嘴。要是再知道自己买了头绳但没买点好吃的,这几天恐怕就没那么听话了。
“要……两块冰糖。”冰糖也不便宜,小孩子嘛,吃那么多糖做什么,牙吃坏了可怎么办。
排骨一一记下,米黄色的大演草里写满了除了他谁都看不懂的简笔画。头绳和冰糖排骨一直随身带着,当场就给了,其他的第二天会有其他人来送。孙平安小心地把东西收好,又遛着墙根准备回去了。
走到一半,迎面遇到了邻居陈木匠,两人都吓了一跳,招呼都没打,各自低头急匆匆地走了。
走了几步,孙平安脚下的步子一顿,悄悄转了个方向,趴在拐角看陈木匠要买什么。
陈木匠从怀里掏出一个雕花的小匣子,排骨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
藏在一边的孙平安有些羡慕,陈木匠本事一般,在县城里排不上号。但手艺人就是手艺人,那个小匣子就能值不少钱,每次陈木匠换了东西,他家都能飘几天肉味。
正想着,孙平安就看见排骨回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架子,递给了陈木匠。
那是个很奇怪的架子,上面有五颜六色的小花,每种花的颜色都不一样,花瓣颜色鲜艳,还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非常好看。
那是什么?
孙平安还没来得及猜测,排骨鼓起嘴巴,朝着架子吹了口气,上面的小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风车啊。
孙平安觉得有些新奇,多看了两眼,随后这种新奇变成了垂头丧气。
一个风车做这么好看干嘛?一看就不便宜,这不是诚心抢钱吗?
孙平安不想再看了,转头贴着墙根往家走。
边走边想,冰糖还是先不给了,等陈木匠的儿子开始炫耀新玩具,他再拿出来,好歹能让那两个小兔崽子安生一点。
孙平安家吃完早饭,磨出簪子的雏形,已经在做进一步细化的时候,徐府正在进行新一轮的交易。
排骨换了一身进徐府专用衣服——不久前宣宁给他拿钱新做的,原本的衣服实在太寒酸,走不到府门前就会被赶走。
小门后已经有几个丫鬟在等他了,排骨规规矩矩地作了一圈揖,笑得一脸纯真:“姐姐们久等了。”
“行了,谁管你这些破规矩,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排骨麻利地拿出一个个头绳和小发卡,还有一小堆冰糖,各式各样的调味酱。
同是丫鬟,彼此之间也是有等级地位之分的。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先选,把自己之前定下的东西挑出来,又看了看排骨新带来的东西,算好价格给了钱,说好下次要捎的东西,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