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北京的天,到了冬季,真冷,甘保儿挑着担子到了街角被风的馄饨摊子上叫了热腾腾的一大碗公鱼肉馄饨吃了,总算觉得缓过劲儿来,照如今这个势头,过了冬,他娶媳妇的聘礼算有着落了。
“播叔,您忙着哈!”给过馄饨钱,甘保儿挑着货担走过街角,进入胡同里面,货担上的拨浪鼓‘咚咚咚’的响了一路。
他家住在外大街的一个四合院里,四合院一亩左右大,住了他们一大家子人,祖父祖母同未出嫁的小姑住在正房,左厢是他大伯家,家里有两子一女,大堂哥读书,右厢住了他家,他家就他一个男丁,有一姐三妹,负担不轻。
自从大姐出嫁后他便拿了大姐的聘礼之中的一部分做本钱,做起了小生意。
整个大家早已分家,他家得了京郊的两亩薄田,而家中那一百多亩地则被祖父祖母做主,分给了已成为童生的大伯家。
据他祖母说他家祖上三代是官,是很大的二品大员,他家祖上曾有良田千倾。
到他这一代,他不知道什么良田千倾,不知道什么二品大员。
他只有北京城外大街偏僻胡同的一座小四合院的偏厢和两亩曾是荒山的薄田可以继承。
他只知道他如果不努力去拼出一条活路,等待他的将是京郊那个小村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妻子,生下一堆儿孩子,孩子们成天挨饿,或者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就没了性命,没有别的指望,他在祖父母死后可能将这座小院的偏房卖给没有门路永远考不上举人的大伯家,带着妻子父母住到京郊的农村,成为一个地道的农家汉子,等待着几辈人之后出一个奇才或是经商或是科举兴旺发达起来,带领一家子人重新回到他为之骄傲的大北京,但更多的可能是一家人毁于一场饥荒或者瘟疫。
京郊连续干旱三年,大部分的粮食靠漕运从南方拉来,只有在京城里,才能找到一条好些的活路。
委屈吗?
他并不委屈,他周围太多的小伙伴都是这样过来的。
家里人丁兴旺,但家业有限,只能将大部分的资源供给比较有才华的那个人。
至于其他人,他相信他母亲的话,打铁还是要靠自己本身,自己是块木头,怎么也变不成铁。
他很庆幸有这样一个聪慧勤快的母亲。
也是在母亲的支持下,他做学徒后挣的钱四处交友,打听,终于让他同几个大商行里的伙计联系上,能低价拿到些不错的东西,他开始成为一个小货郎,走街串巷的虽然辛苦,却也开始有些盈余。
特别是腊月初的时候他串到南月牙儿胡同见了脂颜斋那客似云来的生意后留了心。
同他这样的小贩货郎在大北京里有很多很多。
这脂颜斋的东西极好还高中低档都有,高到数十两银,低到几文钱的生意都做,它的生意倒是好了,却挤兑的周边巷子的小贩们生计艰难,不得不挑着货走更远去售卖。
在其他小贩朋友们想起哄闹事被洪帮警告后转而抱怨咒骂的同时,他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发现这脂颜斋的掌柜每月做的生意都很有限,他也留意的去东家宅子附近观察过。
作为一般的生意人家,若是生意这样好,早一家子拼命赶货了,这家却不一样,家下人每天日子过的还是很悠闲,这掌柜每月只做一千两以下的生意。
月月如此,整整有一年多的时间,脂颜斋只在南城的胡同里选那小官扎堆的胡同开了三家分店,从上半年开始就再也不曾扩展。
这其实也给小摊贩留了生存空间,不过甘保儿不像那些伙伴那样认为是东家怕了他们的咒骂。
他觉得应该是有些其他的原因,特别是今年六月间他碰到脂颜斋的东家回宅子祭扫才明白,他们毕竟是官家之后,做事肯定有所顾忌。
在佩服这掌柜东家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小心扩展的同时,他也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这脂颜斋的东西每年总有一个新款,不管是他们自家出的胭脂水粉,还是香料皮具,每年出一个新款,淘汰几个老款,京里总有几个大商号大批量的做他们淘汰的老款香料香水。
曾经甘保儿就进过这样的货,卖的自然不错。
时刻留心他家动静的他久了就发现是脂颜斋掺份子卖方子。
这大商号多是漕帮的本钱。
在大姐收到聘礼时他同姐姐母亲商量过后,便在冬月里凑了历年的积蓄同姐姐的部分聘礼,自己寻了脂颜斋的大掌柜林雪,做了脂颜斋的分销商。
将担子挑到附近没有脂颜斋铺面的胡同里一停,一开始自然没有生意,但时间一久,有一个买了用了的,口碑一传,整条胡同都知道自己卖的是正品好货,又方便又便宜一文两文的,这生意就慢慢的做开了。
他跑熟了的这些胡同往往他的担子才停下一刻钟,货架上的胭脂水粉就都卖尽了。
“阿娘,今儿我在街上遇到肉铺里有乡下跌了的小牛,抢了五斤肉,你包了包子吧。”甘保儿做了这分销不过三个月,已挣下了百两银子的家当,对于家里人自然大方了许多。
“好嘞!”甘母手里有甘保儿孝敬的十两银子的家当,她又是个素来舍得在家人身上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