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贾寰不得已留在荣庆堂“尽孝”。
不过是跟林黛玉略亲密了些,吃了一小碟她投喂的蜜饯而已,就激得凤凰蛋失去理智,端着滚烫的茶盅过来烫人。
好在他警觉,茶盅扑了空。
凤凰蛋害人未遂,反把自己唬得掉了魂一样,对贾寰的讥讽充耳不闻。
贾母想要数落贾寰,又挑不出他的错处。
总不能说他跟黛玉闲聊就是罪过吧?
他也是贾政的亲儿子,是林黛玉的亲·姑表兄弟,血脉相连,姐弟亲近天经地义。
另一边,失魂落魄的贾宝玉被袭人搀扶到矮榻上坐着,木木呆呆的,问他话也不吱声。
贾母、凤姐、王夫人都围上去安抚他,暖心话说了一箩筐,林黛玉反被挤在人群外。
贾环看得摇头。
这亲孙子和外孙女的差距,平日里遮掩得再好,关键时刻就露尾巴。
……
雪雁去院子里放完焰火,一回来就瞧见自家姑娘哭得眼圈红肿,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贾寰悄悄提醒她:“林姐姐受了惊吓,扶她回暖阁歇着吧。”
说罢一步上前,搀着黛玉往后头的正院走,一直送到暖阁里。
黛玉人都坐到床头了,犹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幕,颤着嗓子问贾寰:
“刚才……二哥哥是癔症了吗?”
“就算他是癔症吧,不妨事的,又没真烫着我,他从小被老太太、太太偏疼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偶然失心疯一回,老太太和太太开导他几句就清醒了。”
“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非要说怪谁,也该怪二哥哥,他被长辈们骄纵忒过,受不得半分冷落。府里的人常说我被我姨娘养歪了,二哥哥何尝不是被太太、老太太养歪了?歪的姿势不同罢了!”
林黛玉被贾寰逗笑,摇着手里的绢帕揶揄他——
“你小小一个豆丁,哪儿学来的这些歪话?你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怎么就猜到二哥哥要烫你,哧溜就滑到案几底下去了,好巧让你躲过一劫。”
“林姐姐果然公道,我还担心你会说我污蔑二哥哥,说他并没有想烫我。”
黛玉叹息:“原本我是不信的,看二哥哥吓成那副模样,就明白他是故意的了,若真是一时失手,他会解释,不管旁人信不信,他自己信了就能问心无愧。”
“……”
雪雁斟了两杯安神茶过来,黛玉和贾寰各自端起来慢慢地喝。
暖阁外灯烛辉煌,时不时有烟花在半空绽放。
满京城锣鼓笙歌,喧阗喜庆,不远处的花厅里亦是珠围翠绕,奉承话、吉利话延绵不绝。
唯独此处淡然安闲,一切热闹都倏然远了。
林黛玉心情低沉。
这个除夕,是她平生第一次独自度过,远离至亲,异乡为客,各种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贾寰自诩口齿伶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他这个穿书客的酸苦,也没比林黛玉强到哪儿去。
此时的黛玉好歹还有一个靠谱的亲爹林如海,他只有一个疯批姨娘。
……
贾寰正在心里默默比惨,暖阁外忽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颇为急促,像是一溜小跑着过来的,且不止一人。
雪雁机灵,急忙迎了出去,不大一会儿领着袭人和鸳鸯二人进来。
袭人一脸急迫,冲到林黛玉身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疾声央求她:
“好林姑娘!宝玉在前头发了呆病,一定要见到姑娘才肯罢休,求姑娘跟我去一趟吧!”
袭人语气急促,拖着黛玉就要往暖阁外走。
黛玉一时不妨,被她扯得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气得雪雁劈手来掰袭人:
“我们姑娘也受了惊吓!哭得快喘不上气来了!要洗漱睡了!宝玉要混闹,闹你们贾家的人去,别来攀扯我们姑娘!”
这话说得很不入耳。
袭人讪讪松开了手,拿眼去觑鸳鸯。
鸳鸯默然不语。
贾寰冷笑撵人——
“两位姐姐请回吧,林姐姐一向体弱,受惊之后自顾不暇,没谁过来安抚她几句就罢了,哪儿还能安抚旁人去?她从扬州大老远的进京,是要跟着外祖母享福的,不是来当人形汤药的!”
这话说得更加不入耳。
袭人一张容长脸绷的紧紧的,死捏着帕子不吱声。
鸳鸯为难地站在门边,不晓得该怎么去花厅给贾母回话。
雪雁看似一团孩气,内里十分刚硬,无视暖阁外杵着的两个一等大丫鬟,手脚麻利地给黛玉卸妆、卸钗环,身上见客的大衣裳也都脱了下来。
值夜的婆子们提来洗漱用的热水,奶娘也已经在熏笼上铺好锦褥,下方有炭盆暖着,合眼就能睡到天亮。
黛玉心里虽不安,事已至此也只得罢了。
她让鸳鸯回禀贾母,就说她已经睡下了,身上不自在,再出去吹风怕闹了病,明儿起床了再去看宝玉。
“二哥哥若是十分不好了,就打发人去请太医来瞧,我去看他也无甚用。”
袭人闻言,一脸不甘,还要再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