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功说:“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离婚的时候把财产一股脑都给她了。房子、存款,还有个还在经营的幼儿园,本来搞多好,可惜我走了之后,这鬼逼人跟她老娘不会经营。你想都是那种个性,只会算计不肯付出的,以为人人都让着她呢。没叫她们折腾多久,幼儿园的学员是越来越少,她只说生意难做,根本就不想想她自己不行。算了,这也不多说了,都是废话。总之给她看病的钱是有的,再不济她卖两个屋也行,况且还有医保,她兄弟几个又都是医生。这次他们大姐得了这病,该怎么治,总是给她最好的呗。这我们都不消操心。”
清华这才点了头,安下心来不提,谁知黄建功倒在一旁坐卧不安的,清华也没多想,以为还是这事儿,多少总是跟他有点关联的,因此也不以为意。
你道黄建功为何坐卧不安,眉头忧色不减?原来这人果真是有事瞒着清华,原本设想得多好,只是这汪雪针突然得了癌症,这事儿便是纸里包不住火,恐怕再瞒不住,迟早都要给清华知道的,所以黄建功才焦得不能自已。
要是她知道,恐怕怎样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虽说二人如今日渐和睦,尽管比不得一开始那如胶似漆,也算是知疼着热、美爱无加。对于黄建功来说,清华是上苍补偿他半生不幸最珍贵的一个礼物,他当然想要全心全力爱她、守护她、跟她在一起。
所以他总喜欢把清华揽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然后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发丝。在清华看不见的背后,他总是忍不住悄悄地红了眼眶,下意识地就要收紧了手臂,把怀中的人儿紧紧地箍起来,生怕一个不心,她就要像一只鸟儿那样,扑棱棱地震动着翅膀,飞得高高的,高得远离了他的怀抱,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再也无法这样抱着她。
正因为跟她在一起,叫他总算感知到了人世间正常的夫妻情爱,黄建功心里愈是珍惜,就愈发要把他那不堪的、叫人窒息的过去跟清华剥离了关系。这些东西,本该他一人来承受,现在因为他的原因,已经叫她见识到了人心叵测的惨烈世事,知晓了他那不堪过往的冰山一角,这已经够叫他心惊胆战的了。所以,一切有可能破坏这幸福滋味的,还是叫它永远埋藏下去吧,他无法想象、更加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那么,黄建功使尽心力也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呢?
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名字唤作黄雨,养在他妈妈那里。
这伢今年刚满1,比他姐姐黄云了整整9岁。不消说得,这自然也是因着当年计划生育的缘故,黄建功是国家干部,自然要以身作则,因此生了黄云之后,尽管心里不足,却不敢跟农村那班子愚民一样,明里暗里使尽手段也要再生一个。像清华她们那里有些思想不开化的,一直要生到儿子为止。清华时候,有个学同学叫翠的,她母亲就一连生了6个女儿,就只翠一个大的养了下来,其他的妹妹们,被她父亲送人的送人、溺死的溺死。翠有一回说起来,说她亲眼看见她一个妹妹刚出生的,她父亲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伸出一只蒲扇也似的大手,攥着初生婴儿那红通通的细腿就丢进了尿罐子里,那孩子猫一样扎挣着四肢,细弱地叫了两声就再不动了。她妈妈转过身子朝着墙壁,缩在被子里,只敢悄悄地流两行眼泪,还不敢叫她男人看见的。不等她母亲身子养好,她父亲立刻又开始下一个造人计划,最终这女人因这过度的生殖,终于把命送在了手术台上。最后一胎倒是个儿子,可惜一尸两命、母子俱亡,那男人也并不伤心,旁人倒说他是个硬汉。
这事情在农村里太常见了,因此翠和清华这些个女孩子们,谈论起这些事情来,那语调平淡得,就像在谈论邻居家一条死掉了的狗一样。就算是翠母亲的死亡,也并未见得能叫这女孩子有一分半分的伤心。或者在她们心底,还有些许的厌憎,因为那毕竟有关死亡和鲜血;或者还有一点点庆幸,啊,还好那个死掉的女孩子不是我。至于母亲的死,反正生而为一个女孩子,本来也没有得到过一丝半点的母爱,所以那个常年怀孕、全身浮肿的女人死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么?村子里因为生育而死亡的女人多了去了,所以有必要显出这样过分的悲伤和痛苦吗?
因此,一件血淋淋的、很恐怖的事情,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众人便不觉得这有什么谈论的必要了。像清华的父亲陈丰亭那样,生了两个女儿还当成宝贝的,在农村里几乎是现成的笑柄。只因他还念了高中的,好歹算是个识字先生,所以那些人也不敢当面取笑他。
黄建功受的教育比陈丰亭还高一层,按说不该有这陈腐执念,谁知他倒罢了,汪雪针却是不依不饶的定要生个儿子才罢。前几年黄建功坚决不允,直到后来,国家也不抓那紧了,才遂了汪雪针的意,生下黄雨。
不说性情,汪雪针在外貌上倒称得上如花似玉,黄建功也是风神俊朗,因此不管黄云黄雨,一个两个出落的都是齿白唇红、眉清目秀。哪知汪雪针当年,被她老娘汪婆子“女孩子家家,认识自己名字就行了,紧读什么书嘞?又不叫你考状元榜眼”这一席话给洗了脑,竟真的放弃了学业,就跟着汪家爹爹学些看病抓药的本事。那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