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丰亭在一边鼻子里吹气,说:“你可算了吧,他哪里是尊敬读书人?不过他们一窝子都是些不成器货,读书那会儿,逃学哩逃学,打架哩打架,硬是么这基因嘞!”
江春花听见,便横眉立目断喝道:“么?你可是读书哩好材料,那又咋样?混成现在这个鬼样,还好意思说人家是些不成器货?人家再不成器,个个都过哩比你好嘞!你妈哩都是些不识人敬些货,自己么本事,还一肚子道道。就你们知道要脸?再要脸也解决不了问题吧?要都是你们这号货,成天就坐在屋里等着天上掉馅饼你们吃吧!”
说得清华脸上一阵燥热,江春花又说:“这我豁出脸了,给人家干点他们干不了哩粗活儿,只叫你们好模好样坐在桌子上给人家说说话你们也不愿意,你们阔哩是老爷姐?么那个命还是乖乖照我哩话去做。”
江春花说着便扭着身子去帮佬儿家揉面蒸馒头,他们家每年都要多做几锅的,你道是为何?原来佬儿前些年做生意开厂子,闹得顺风顺水、日进斗金,也是拿钱砸出来的,这人在县里市里都有大人物做靠山。前几年他结交这些大人物,多半是真金白银地硬砸,这几年政府管得严了,大人物也有所收敛,不敢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的。这边嗅着风向,也不敢闹得太过分了。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明里不敢做了,交情还得维持,怎么办嘞?说来说去,佬儿跟江春花的做法也差不多的,就是用些东西来做这感情的桥梁。农村里当季的红薯啦,地里新摘的花生啦,自家磨的芝麻香油啦,凡城里买不到的新鲜物什,他就一袋一袋地装在车子里拉着去做人情。这过年了,城里的大人物不爱吃机器蒸的馒头,说没什么味儿,嚼着不筋道,佬儿听见了,隔日就叫娘儿淘了一袋新麦子,细细磨成精粉,又叫了几个妇女一起帮着揉面,蒸了十几锅雪白雪白、胖乎乎筋拽拽吉庆实心大馒头,给大人物们一家一家送过去。江春花年年在屋里发笑,说,佬儿家这是跟神佛上供呢!这东西虽,却可在人的心里,就是政府抓到了,也没什么,反正不值几个钱儿,所以几下里都高兴。
清华看在眼里,心里烦躁得要命,江春花却不放过她,到了,还是被他妈押着她去到佬儿屋里,跟佬儿一家人陪着笑说半天话才罢,回来又惹一肚子气。
原来佬儿有个孙女,比清华着几岁的,过年也回来了,按辈分她应该管清华叫姑,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忘了,还是有意为之,一见清华面儿,竟满脸笑容地叫起姐姐来了。清华心里便恼羞成怒,脸上又不好说的,她奶奶听见了,连忙骂那丫头道:“你个二瓜子女儿啊,这你要叫姑嘞,可不是叫姐!”
江春花忙在一边笑道:“她们辈儿人,成天不在咱村子里,哪个还记着辈分不辈分的?年轻人都不讲究这个。”
清华在佬儿家坐了半天,新年八节的,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人家也没有薄待她们,摆了一桌子细巧茶点来招待她们母女俩,一时又叫她们留着吃饭。清华连忙抓住这机会告了辞出来,回到家心里还闷闷不乐。
江春花兴致却高,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起人家怎样瞧得起她们,一边劝清华道:“你是读过书的,应当知道礼数,这你成天在外头工作,平时也管不到屋里,你不知你佬儿多照顾咱家嘞。你是个女儿家,经济条件也有限,我跟你爹也不敢太指望你了,所以有些大事事,只能俺们自己商量着办。你佬儿家在咱这儿有权有势哩,多少事儿在你这儿难得了不得,找找他,人说句话的功夫就给你解决了,你说你不巴着他?妈也么叫你干些多为难哩事儿,只是你回来,至少得上人家屋里表示表示,感谢人家照顾咱嘞!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清华心里只觉得烦闷,便推说累了,要休息,江春花只好叹口气,这才放了她。
清华这里想了半天,心内突然澎湃起来,便扑过去抓住黄建功的手,带着哭腔说:“哥哥,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这样仰人鼻息、跟人摇尾乞怜的日子我过够了,真的够了。我也不想让我妈这样,我快要疯了。我跟你说实话,我想回家,想体体面面地回家,可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回去也只有被人羞辱的份儿,我受够了。哥哥,我们再拼一拼,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个的智慧,难道比我老家那些个文盲还不如吗?”
黄建功也坐起来,搂着清华的肩膀说:“不,不会的,相信我,我们现在这困境都是暂时的。像我们这样人,吃尽了生活的苦,还咬着牙不肯服输,说实话真是百折不挠的。毛主席说了,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我们也要向主席学习,把现在这些所有的磨难,都别把它当回事儿,这都是生活对我俩的考验嘞!我一直坚信,像我们有智慧有勇气的人,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你看看我,要不是还有这点心劲儿,以我这经历呀,换个人说不了都死好几回了,你看我硬是咬着牙地活到现在,你想我们真是好坚强啊!我知道你想回家,不过现在真不是我们回家的时候啊。要是做不出点成绩,我也不能去见你父母,我把人家这么漂亮的女儿拿在手里,要是还不能叫她风风光光的,那我哪有脸去你家提亲嘞?你放心,我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清华抱紧了他的手臂,说:“你也不用把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