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一点点变得无聊了,传统的天赋论还是努力论,或者是U池决赛就在两天后,面对紧凑的赛程如何保持自己的体力,诸如此类的流水线问题,只有一位中国记者在快要结束时,笑着说: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滑板吗?”
楼书则微顿,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缓慢开口:
“可以。”
他俯身立起被暂时放在一侧的双板,难以计数的摄像头顿时朝着这两块冠军之板聚焦。
橙蓝配色,有白色的手绘线,左右中轴分别画了一条鱼和一颗橘子,当楼书则凌空做转轴运动时,双板交叉,二者可以正好重合。
“很很漂亮很独特的花纹,是你自己设计的吗?可以跟我们说说这有什么寓意吗?”
“是。画的橘子和斑马鱼。”
“——没什么特别理由,单纯喜欢这两个元素。”
采访在这里结束,之后来自世界各地各地的记者逐渐一点点散去,楼书则亦转身朝选手出口离去,身后只跟了一位教练。
那位请他展示雪板的记者落在队伍最后,一边去关摄像,一边快步追上恰好独身的楼书则。
他隶属于国内一家网络体育媒体,很高兴地向楼书则自我介绍,说我姓周,这几天已经彻底成为了你的粉丝:
“不敢想你要是在北京冬奥会那年就参赛会火成什么样。那真的是一个全民冰雪的年份,也因此诞生了很多明星选手。”
“不过那时你才十八岁,是不是还在努力训练,为之后的大赛打好基础?”
其实十八岁在冰雪运动中算不上年轻了,那一年中国涌现的两名滑雪冠军也不过十八岁甚至更小,如今许多比赛参赛年龄甚至已经卷到了十五岁、十三岁。
周记者主动替楼书则寻找理由,煞有其事的样子令身后的教练格鲁德发笑。
楼书则回身淡淡地望了一眼,重新望向前方皎皎雪山时,恰好扫过记者手里已经关闭的摄像。
无端想起前几日居千黎毫不犹豫拒绝来意大利看自己比赛时铮铮的声音,与刚刚孟京维说什么成家立业归心似箭时笑得贼眉鼠眼的样子重合,顿时他觉得恼火不已。
突然就没什么好声好气的耐心,反正也没有镜头在拍,楼书则胡乱说到:
“那时候都没决定成为职业运动员。”
“十八岁?”他嗤笑一声,重复这三个字,逐字逐句:
“在忙着谈恋爱。”
周记者有些错愕地张了张口,大约是没料到私下的楼书则毫不遮掩地什么都说,一时间也有些转不过来弯,半晌之后,才干巴巴地应和道:
“那后来呢,你斩获奥运金牌,是不是也已经与年少所爱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
今天这帮记者说得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楼书则耐心彻底告罄,一字一句都带着嘲讽意味:
“——她说我的头脑比实验室里的斑马鱼还简单,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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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寒冬,杭州接连落雪。
时间猝然骤逝,除夕将至,脑科院各个课题组已经开始放假,大楼逐渐空去。
夏其接连做了几天噩梦,连带着嘴角也起了燎泡,在此之前她从未发觉自己老板其实是脑科院任人唯亲的土皇帝,如今突然领悟,便觉得前途塌陷,人生无望。
组里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只有千黎了,后者却是一如往常,有条不紊地依次抓了那几只基因鼠确认生存状况。
“怎么办呢千黎,我甚至还没有你这样,已经被损害到了切身利益,可依旧眼前一片黑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夏其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而千黎和她一样。
可如今眼前并无多少头绪,两人抱头痛哭除了助长情绪外无任何意义,她笑了笑:
“别急,一切的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这是一句古板的、老气横秋的话语,却从她口中听到,夏其忍不住笑了。
静下心来想一想,千黎都不着急,自己又何必如此,心态逐渐好了些,夏其与她说了一声新年快乐,结束了自己年前最后的工作。
千黎的动作慢些,一切安置妥帖之后,天又已经黑了。
今日她做地铁回家,将要刷码进站时却收到了关邵的电话。
这一次,关邵的声音很着急:
“千黎,楼书则回杭州了。”
她稍怔:
“冬奥结束了吗?”
关邵再那头哎呦一声,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关注啊:
“拿了三枚金牌你说这些。”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在U池比赛最后一跳中受了伤,好像还开始发烧了,但他犟的跟头牛一样,队医助理一个没带,一意孤行回到了举目无亲的杭州。”
“我现在还在意大利被一大顿事情缠得分身乏术,你能替我去看看他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