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沧余在米拉克城大警署里洗了个澡。
离开刀俎实验室后,他先被带到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屠渊和警察署的人全程陪同。沧余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只是在扎针采血的时候蹙起了眉,垂眼盯着自己白细的臂弯,格外可怜地咬住了下唇,很低地哼了一声。
屠渊一直站在他身侧,见状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沧余顺势把脸转向屠渊那边,额头刚好抵住屠渊的胯骨。
而屠渊的手十分自然地滑到沧余的脸侧,顺着他仍然脏乱的长发轻轻抚摸。
隔窗观看的警察和护士全部瞠目结舌。
屋里的两个人这样亲昵,毫不扭捏。很难想象,他们才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
“你能让我洗澡吗?”离开医院的时候沧余问屠渊,“身上很难受。”
他说话时目光直视屠渊,细碎的日光落在他的蓝眼睛里,像是海面上粼粼的金色波潮。他还伸手拽住了屠渊的袖口,动作软软的,分不清是不敢用力还是他原本就这么柔弱。
屠渊对他有求必应。
半个小时后,沧余的体检报告被传送到警署。沧余还在浴室,屠渊和医生一起浏览光屏,医生在阅读后第一时间表达了愤怒和同情。
“这显然是一起科学家走火入魔,把儿童当成实验品的惨案!”医生说,“那孩子真的很坚强,才经历了如同地狱的遭遇,在清理伤口时还能对我微笑......简直不敢想象......他就像是......”
屠渊侧脸看向他。
屠渊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具尸体,苍白而挺拔地坐在灯下,两只眼睛如同没有尽头的黑洞。医生不得不稍微停顿,才在这冰冷难捱的气氛里再次开口。
“......就像是坠入人间的天使。”医生说,“这样美好的人却被如此折磨,上天一定会惩罚那些对他施以暴行的人。”
“那有什么意思,”屠渊缓慢地说,“正确的做法,是让天使本人亲手复仇。”
“复仇......”医生迟疑地说,“恐怕只存在于恶魔身上,天使的本性是原谅。”
“天使也可以完成恶魔的事迹,在那之后,他仍然是天使,”屠渊说,“只是会变作更强大、更有趣、更适合亲近的天使。”
这种话对于心怀宗教信仰的人来说难以入耳,医生无法认同,但他绝不打算和屠渊起直接冲突。
因为屠渊不仅是个刚从灯塔监狱出来的危险分子,还是元首的独子。这人既堕落又高贵,懂军事也懂政治,曾经服刑受难,却又不择手段地站回了人类金字塔顶端。所以就算屠渊声名狼藉,思考方式、行为逻辑都游离在外太空,也没有人会去惹恼他。
“让我们说回沧余先生的身体状况,”医生假咳一声,“他的脖颈、腹部和手腕上都有扭曲烧焦的皮肤,是电流肆虐的遗迹。他的全身,背部尤其,铺陈着无数鞭痕。他的双腿曾多次被利器粗暴刺穿,肌肉和组织被无情扯裂,右脚腕的筋脉被反复割断,手法残忍,就像细致的解剖。”
“膝盖曾被某种重锤反复砸击,每一次都让骨头粉碎,经历过多次手术......那些骨折的裂踪复杂,如同被野兽啃噬过。断裂、错位、破碎......这些伤的造成时间都不一样,其中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九年前。”
屠渊问:“九年前?”
“是的。”医生划动光屏上的数据单,摇头痛惜道,“他现在才十九岁。”
“那么,”屠渊垂着眼,“他的物种呢?”
“物种?”医生有些跟不上屠渊的思路,说:“当然是人类。您不会真的怀疑他是某位天神吧?”
屠渊缓缓抬起眼,无比认真地说:“不是怀疑。”他语气虔诚,“我非常肯定,他就是来人间复仇,顺带着拯救我们的男版塔拉萨[1]。”
医生无语了。
这人怕是疯了!
“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医生说,“都已经检查得很清楚了,沧余先生没有流出蓝色的血,没有头顶光环,也没有隐藏起来的翅膀,”
屠渊不说话,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虚空。他的眸子刚才还阴翳无比,此时竟闪烁出一种微弱的金光。他十指交扣,像是沉溺进了某种幻想。
医生放弃了。
这人真的疯了!
“让我们再次说回沧余先生的身体状况,”医生用力地说,“那孩子拥有令人惊叹的顽强生命力,他的身体的确受过很多残忍的伤害,好在大部分已经愈合,不妨碍今后生活运动。”
“但是伤好了,疤还在。有时间最好到医院去一趟,做个全面的心理检查。另一个问题就是太瘦了,要注意营养,放松心情。”
“对了,他是稀有血型呢。”医生最后说,“要非常小心,别再受伤了。”
医生才走不久,警察就敲响了门,给屠渊送来了初步调查报告。
“刀俎实验室是米拉克市最重要的人鱼研究所,于十五年前由科尔文和玛琳夫妇创办,研究内容是人鱼行为和心理。”警察指向照片,给屠渊阐释,“夫妻俩都是科学狂人,为人低调,极少出席活动。实验室最大的资助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