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炸开,树林燃烧,街道断裂。
维西奥用尽全力抬起头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可能是瞎了,他想。由于伤势惨重,连模糊的光线都无法再透进来。
随后腰部突然有剧烈的疼痛卷上感知器官,像迎头挨上一棍那样,迫使他把注意力从视觉上移开。
他感到自己仿佛已断成两半。
他沉重而迟缓地、颤抖地伸手,摸到了许多粘稠的鲜血。
出乎意料的部分在于,他的眼睛不疼,大概是因为那里的神经已经彻底麻木,放弃了求生。而腰上的伤口拼命预警,也许是还有救。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支起身体,半跪在废墟中。
阵阵热浪裹挟着烟尘朝他涌来,维西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尸体被烧焦后的糊臭味刺鼻而突出,充斥在他当下能体会到的整个世界里,似乎那就是全部。
震荡导致的耳鸣让他一时听不见别的声音。过了好一阵,他才辨析出附近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都死了。
同伴们都死了,只剩他还活着。
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有什么人在慢慢靠近。
看不见也有好处,维西奥的听力增强了一些,他感受到枯萎的杂草被毫不留情践踏的微小破碎声。
一双敌人的手温柔地扶着维西奥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这个人说:“为什么?”
维西奥认出了她。
诺瓦,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已经和他对抗了二十多年,死在她手上的反叛者不计其数。
她的智慧平平,容貌平平,身世也平平,一切都很普通,但却天生拥有某项天赋。
她可以适应所有的义体,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这项天赋让无数的军人几乎因嫉妒而死。
阿尔忒弥斯是她的代号,她是狩猎女神。
“我的人生尽由绝望组成。”
诺瓦语气平静。
“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在承受什么吗?”
诺瓦替维西奥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
“从十七岁起,我就被带到实验室,我的手、皮肤、脚、胸膛、骨头、肚子……一刻不停地被换掉。”
“你想推翻希尔塔,为什么不先救救我呢?”
维西奥听到她从身体内部拔出枪械的动静。那支枪可能装在她的胳膊里。
“你在电视节目上宣告解放的声音,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从那以后,一回忆起你说过的话,我就快乐得好像要飘起来。”
诺瓦把枪口抵在维西奥的太阳穴上。
“可是太迟了。”
“你和我,都太迟了。”
嘭!
维西奥渐渐开始丧失所有感官,坠入平静的黑暗。他从诺瓦怀里滑落在地,手指痉挛,身心旋转,如同卷入狂风。
痛苦,火焰和河流,树干长出新芽,黎明要来了,他想。
人在死前最后消失的,果然是听觉。
“对不起,”诺瓦说,她也许还在低头看他,“我在无理取闹。你还能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