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弗继续说着话。
“是的,我知道大家都不愿意深思,毕竟人生重来太过荒谬了,在各种意义上,我们都不能细想,否则只会疯掉。但是,我们还是要正视现实,这是一场神奇的经历,我们此前没有任何经验,死亡越过了我们,那是为什么呢?是神在插手,还是某种意外?”
沉默。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赛琳娜嗤笑一声。
“不管是什么,我都已经在这儿了,”她说,“这就是现实。希尔塔办不到这种事,它可以给仿生人编造记忆,给人造人注射知识芯片,但我是活人。”
说着,她微微低头,掀开后领,那里有一道愈合没多久的疤痕,边缘还泛着粉色。
“看到没?”她说,“我早挖开查过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也自己检查过了吧。”
科洛弗和派伊沉重地点头。他们也在重生后的第一时间里,在巨大的惶惑中,给自己来了一刀。
他们既不是仿生人,也不是人造人。
或者说,能有切开自己检查检查的意识,就已经绕过了程序给某些仿生人编写的潜在障碍——那些仿生人,无知无觉的把自己当做人类。
赛琳娜翘着腿:“谁能给我一场几十年的梦?也许像局长你说的那样,是神,但是神怎么不在末世大战时出来拯救苍生,偏偏要到了现在才来管我们这几个普通人?”
“这是说不清的,”科洛弗摇摇头,“我们不能以人的视角去揣测神的想法。”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们,从此以后你要信教了?局长大人,我可是还要继续反抗希尔塔的。”
赛琳娜从椅子上探出身体,指着科洛弗的鼻子。
“你别想影响我,我要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想不通的东西我不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悄悄重生了,也和我无关。”
她说完这句话后,彻底站了起来。
“我要找到埃布尔。”她斩钉截铁地说,像是决心长途跋涉找到宝藏的旅人。
“我也是。”派伊柔和但坚定地补了一句。
科洛弗无奈地看着两人。
没有书籍,没有音乐,没有艺术,没有哲思,没有信仰,没有娱乐……旧世纪的人经历了战争和辐射,也许在身体上容易有所残缺,但新纪元的人却普遍偏执,在精神上问题很大。
他是个老人,由父母,祖父母等长辈扶养过,勉强摸到了旧纪元的余晖,思维世界因口口相传的教导而丰富一些,对事对物的态度更冷静,更辩证。
但赛琳娜和派伊这样的青年,见过埃布尔那样的人后,受他感召,心中抗争的烈火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在荒诞的世界,浑浑噩噩地活着,突然被人伸手拉住,看见理想和真实的涟漪,那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连他其实也——
不,这么说的话,我不是更冷静,更辩证,只是迂腐和不愿意改变罢了。
在泥里待久了,就不愿意往上爬。不知是习惯了淤泥的恶臭,觉得能够忍受,还是被污泥裹满了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科洛弗这么想着,沉声道:“我只是要让你们明白一件事。”
“什么?”
“埃布尔以前也没有出现。”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赛琳娜无法反驳了。
她像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眼里出现浓重的迷茫和紧张。
“他的存在仿佛被抹消了,”科洛弗说道,“我们先不管那个特派员,我们本来的,会按部就班和我们认识的,在这里工作的,成为执行官的埃布尔,去哪里了?”
“不是还有十几个特区和中心城没有找吗?”派伊轻声道。
“在别的地方发现的埃布尔,还是埃布尔吗?”
派伊代替了赛琳娜的角色,坚决道:“当然,只要拥有和我们的回忆,他就是埃布尔。”
“很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凭什么认为埃布尔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情况?”
这下派伊也无话可说了。
余光里有些白点,他们侧头看去,雪花打着旋在窗外静静地下了起来。铺天盖地的,像是天上有人撕碎了羽绒被子。
那是天候机器蜂的杰作,末世大战后,正是它们净化了空气,没有它们,无穷无尽的辐射尘埃至今仍会占据着天空。
雨、雪、霜、雾,一切大自然本该会做的工作都由它们代劳。
“今年的雪好像下得早了一点。”
科洛弗呢喃道。
剩下两位都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倒是没有指责局长不合时宜的感慨。
过了一会儿,赛琳娜说:“是个奇迹。”
“什么?”派伊问。
“我们的境况,”赛琳娜回答道,“是奇迹。”
她的眼里开始闪烁某种光彩:“奇迹是有各种各样的体现的,不如说正因为是奇迹,所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对吧?”
“话是这么说……你还是怀疑那个叫莱特的特派员吗?”
“这是我的直觉,”赛琳娜看着派伊,“我能重来一次,是奇迹对吧?也就是说我本身即是奇迹,奇迹的直觉也是奇迹!”
派伊倒不是一定要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