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青翠的草地,他们也许静静对视了一息,但顾影并不怎么确定。当她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草地边的时候,沈时晔已经驭马掉头,跃过了一丛火红的鸢尾花。那匹汉诺威马速度惊人,转眼间一人一马如黑色的闪电,消失在地平线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积水阻断了诺福克郡与伦敦之间的高速公路,沈时晔没能即刻反程。
下了课,嘉宁听说哥哥还未走,眼巴巴地望着楼上紧闭的书房门,“哥哥不一起用晚么。”
潘师良慈爱地看着她,“少爷还有电话会,你和顾小姐先去吧。”
嘉宁像个小动物似地哼唧一声,“他眼里果然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影心里有鬼,知道沈时晔是为了避开谁才冷落妹妹,连忙替他说好话,“沈先生很关心你的,他那么忙,都还会抽时间过问你的作业呢。”
嘉宁:“……”
这种关心她是可以不要的谢谢。
眼看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顾影惦记着实验室里的事情,婉拒了晚餐的邀请,披上雨衣就走了。
雨势甚大,乡间原始的排水系统捉襟见肘,转眼间,积水就没过了小腿。但顾影在英国生活了这么久,很难不锻炼出和恶劣天气共存的技能。她高高挽起裤脚,踩在道路两边的岩石带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一辆迈巴赫SUV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她的去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举伞走到她身边,“顾小姐,我送你。”
顾影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疑惑,“你……”
对方读出她的疑问,颔首道,“是先生的吩咐。”
顾影委婉地望了一眼迈巴赫的底盘,“雨这么大,车子会报废的。”
“没关系,报废的话,他会批账单。”西装男笑了笑。
“……啊?”顾影怀疑自己听错了。
男人恢复了面无表情,“您担心得不无有道理,所以我本来提议用直升机送您的,这样最妥当,但先生说您一定会拒绝。”
……那可不吗,一辆直升机大张旗鼓降落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那个画面根本不敢想。
中国人一向是喜欢折中的,如果你说让她坐他的车子回去,她一定不肯。但你如果你用直升机来威胁她,她瞬间觉得坐他的车不算什么了。
顾影疑心自己被合谋套路了,但她没有证据。
上了车,透过车窗回望,雨幕下的庄园灯火辉煌,她不期然看见站在二楼高台上的修长人影。
他看着她。他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用绵长的眼神。
*
顾影心底的尘埃陡然落定了,终于低垂眼眸开口,“沈先生,好久不见。”
“又冇几耐,两个月啫。”潘师良在旁老神在在地拆台。用的是粤语,顾影听不明白,那么只能是专门揶揄沈时晔的。
沈时晔微眯眼给去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转过脸,神情又柔和下来,“好久不见。”
其实的确没有很久,但对他们来说,却已经跨过了许多时钟秒针。
由秋到冬,跨过一个季节,跨过了她努力建立的秩序和原则。
顾影开始后悔了,此处的晚风是否太轻柔了些,花香树影都被染成透明。
为什么要开口叫他?秩序的坍塌只需要一次破例,剩下的只有节节败退。
但是迟了,沈时晔已经捉住了她一瞬间的心软。
“替我照顾好嘉宁,可以吗?”他征询她,姿态有礼有节无懈可击,跟那个无情弄哭妹妹的暴君,简直判若两人。
顾影盯着他严整的领带结,视线无意间向上,看见男人说话时,硬挺的喉结微动。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听见他催促地问了一句,“顾小姐?”
顾影回过神,又想要叹气。
长兄如父,他明明很关心嘉宁,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沈先生——”她抬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沈时晔目光一闪,似乎也惊讶她突如其来的莽撞勇气。
她抿了抿唇,郑重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