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了他最直截了当,在这场晚餐里最想说的一句话,“你和崇和说话是一套,和我说话时又是一套,姐,这是不是有点两面三刀?”
两面三刀……叶崇静不怒反笑,她看着叶崇仁,常常觉得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你把我和崇和说的话当成了什么,圣旨吗?”叶崇静反问他,“我争与不争,都是我的权力,崇仁,不是我欠你的。”
“华城资产包的谈判也是,我去与不去,都是我的权力,你如果不想让我去,就语气好一点说请,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
叶崇仁瞪着她,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了一下:“看来你早从裴荔那件事走出来了,她拿了一百万,还有一套津城和平天禧四百万的洋房,那可是十年前的五百万,让她过上了崭新的生活。爸爸说她没有一点犹豫,就放弃了你,因为你离开了叶家,就什么都不是。”
他等着叶崇静勃然大怒,或者痛斥他,他一直觉得,就是当初那件事情,才让爸爸对叶崇静彻底失望,叶崇静自己也很聪明地不再参与继承权竞争。
既然如此,他就非得用这件事再敲打敲打她不可。
“你说得对。”叶崇静开口了,可一开口,就是让他绝没有预料到的回复。“不只是我,我们四个人,无论是谁,离开了叶家,就都什么也不是。”
叶崇静微笑着对他说:“崇仁,知道吗,就比如你。你要是不姓叶,哪怕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或者去塔斯汀打工,都没人会要你。”
“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弟弟,”叶崇静站起身来,“谈话很愉快,要不是有你的提醒,我都忘了我回国是为了还姓叶,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指责我两面三刀,而我自己还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的。”
“我觉得你很清醒,是误会你了。”叶崇仁说,“那你就去和爸说,你想参加资产包谈判吧,曾经闹出过那样的丑闻,迄今也没有补救的举措和想法,你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出局了!”
叶崇静望着他,将自己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拎起手包细细的链条,转过身,不急不忙地走出了这个包厢。
她步伐平稳,走过富春居内部装潢风雅,灯光灿烂的走廊,一直走到外面沉沉的黑夜和瑟瑟的秋风中。
她没有去开车,而是沿着五四大街一路向前走,叶崇仁大部分说得不对,她在爸爸心中出局,并不完全是因为裴荔,她对待继承权的清醒,也不是因为裴荔。
可她到底还是回国了,现在的人生除了按照的既定轨迹向前走,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她都选择了把关韵推到台前,利用这样一个女孩的缺陷,去讨得爸爸的欢心,华城资产包的谈判她又为什么不去,凭什么不去!
她和崇和说的是事实,但或许她真的有些错了,因为她和叶崇和都没有选择,她们两个叶家的女儿,也必须得往前走,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现在想来,在希腊的时光好像一个很大的玻璃泡影,看似盛满了美好的回忆,实际上短得惊人,还不到两周时间。
她和裴荔在圣托里尼待过,也去过科孚岛、塞萨洛尼基和罗德岛。有一天她醒来,发现裴荔不见了,当天,她接到爸爸的电话,私人飞机已经来接她了。
那是一架湾流G550,轻捷美丽的公务机,叶崇静坐上它的时候,想到自己的少年时期,学业繁重,总怀着快乐的心情,期待着各种各样的旅行和度假。这是她第一次心情沉重地坐上飞机,然而已经几乎猜到了事情的全貌。
她回到家,爸爸就在书房,那架阔大的书桌后等着她。没有愤怒的指责和痛骂,爸爸和颜悦色地告诉她,和吃饭时叶崇仁说得分毫不差,他早把这件事当笑料一样告诉了家里的所有人。一百万,再加上一栋四百万的房子,一共五百万,我女儿愿意私奔的女友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她记得很清楚,爸爸问了她两个问题。第一,你恨她吗?她回答:“恨。”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她的家庭住址,我派两个保镖,你们一起去到她家里,当着她爸妈的面,扇她两个耳光,因为她就是这样不知廉耻、爱慕虚荣的贱人,你愿意去吗?
她回答:“不愿意。”
她不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读严格的寄宿学校,在青少年时期认识了形形色色的同学,有的是中产阶层,有的则根本就是工薪阶级。
五百万在叶家是个不足挂齿的数字,在外面的世界里换成钞票能砸死一个三口之家。裴荔是普通家庭的女孩,这辈子就连一百万都没有见过。
叶崇静想坏就坏在她们那时候才二十三岁,正是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的年纪,到圣托里尼的第一天,裴荔笑着说:“我家里人可能会气到住院吧。”
她是开玩笑的。叶崇静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家人真的气到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是自己家安排的单人病房,请的主任医师动刀。
总之,她回答:“不愿意。”
爸爸的微笑凝固了,那种喜怒难测、威福由己的微笑贯穿她的前半生,是让她最害怕,却也是最想要模仿的。
“窝囊废。”爸爸冷冷地说,“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