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入夜,宋锦茵便哄了嬷嬷去睡,只留了不情愿,却又不敢反抗的红丽守在外间。
屋内纱帐轻垂,摇曳的烛火映在墙上,从外头看进来,像是层层红浪晃动。
宋锦茵躺在床榻上,额上逐渐冒出了细碎的汗珠。
屋子里烧了地龙,角落一侧还放着火盆,哪怕小窗开了一角,也并未吹散里头的热意。
而躺着的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眉头轻蹙,一双眼轻轻眯着,像是极其难受。
直到那不适愈加明显,她才轻咳了咳,而后费力地喊了两声外头的人。
“红丽,给我倒杯水,咳咳......”
红丽自是听了个清楚,只是她仍在外头拖拉了许久,直到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颗干果才动了动。
“事儿真多,一个丫鬟爬上来的主,也敢真指使人伺候!”
红丽掀帘而入,见其一副虚弱模样,躺在她丫鬟身份领不到的厚实被褥里,红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不耐地从桌上倒了杯早已冷掉的茶水。
拿到宋锦茵跟前时,也不顾她还躺着,直接就送到了像是已经病得不太清醒的人嘴边。
凉意瞬间席卷了宋锦茵的脸,茶水还一直蔓延到了底下的枕头和褥子,浸湿了一片。
可宋锦茵睁眼时,却已是瞳孔涣散,没有半分能指责她的力气。
“你,你......”
“姑娘可真是爱惹麻烦,好端端的喝个水都不消停!眼下泼湿了褥子,这夜半三更的,奴婢一个人也不好给姑娘换,反正屋里暖和,明日睡醒,奴婢再来伺候姑娘吧!”
红丽说罢便转了身,手中杯子还因着她的动作倾斜,里头剩余的茶水也都顺势撒了出来。
褥子彻底湿了一片。
可她看都懒得看,只扭着腰将茶杯放回去,掀帘行去了外间。
“要我说啊,姑娘若是体弱便先去治病,别急着摆什么主子的谱,万一压不住这样的福气,就像现在这样,啧啧......”
宋锦茵看着她的背影。
直到珠帘落下,纱帐垂落,她原本混沌的目色里才浮现出摄人的光点,神色也一点点地褪去柔弱,彻底冷了下去。
若是此刻红丽再回来看一眼,定会惊觉,宋锦茵适才的虚弱已经散了一半。
可她只是窝回了外间的小榻上,端着宋锦茵白日里没动过的吃食,再没理会过屋里的动静。
外头有扑腾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有些明显。
而亦是这道声响,让床榻上的人起了身。
宋锦茵重新换上了那套男子衣袍,又拿出床脚收好的细小包袱绑在身上。
新添的红烛给屋里莫名增了不少喜气,但也将热浪映得愈加明显。
做完这一切,宋锦茵又拿起了架子旁偷偷留下的油壶,在靠近红丽的外圈倒了一条。
余光中是摆放规矩的妆奁,里头的首饰井井有条,除了那枚宋锦茵弃下的玉佩,其余都是这几日陆续添置的物件。
而哪怕她与裴晏舟已经行到如此难以回头的地步,宋锦茵的目光也依旧在那枚玉佩上停了停。
心中的沉闷化成鼓槌,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无论好坏,裴晏舟都占据了她近九年。
一年在国公府,她以表小姐的身份被人嗤笑,被人排挤,被人丢入水中,是裴晏舟在她身侧,护着她,又救了她。
后来进了竹雅院,便是整整八年,这些年岁里,与其说她从未离开过竹雅院,倒不如说她从未离开过裴晏舟。
可她因着那座国公府丢了太多,也因着裴晏舟丢了太多。
这次就算是死,她也只想死在外面,死在有自由的高墙之外。
视线收回,宋锦茵没有再多看那枚玉佩一眼。
她与他,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她早该清楚,也早该断了贪念才是。
屋外又响起了适才的扑腾声,像是鸟儿煽动翅膀的动静。
宋锦茵回过神,行至旁侧抬手一拂,随即便是烛火倒地,火势迅猛蔓延。
有热气直奔面门而来,像是能将人吞噬的兽,冒着危险的气息。
宋锦茵退了退,用她虚弱的声音,朝着外头喊了两声,可许久未有回应,只听到红丽惊呼着跑走的动静。
她站在火光里,看着这场急切的大火,脑中一时有些分不清此处和当年的竹屋酒肆。
热意愈加猛烈。
跑走的红丽步子在廊下停了停,随即看了一眼空荡的院子。
里头的火势还不算太大,甚至连在院外守着的侍从都没能听到动静,若不是碰着宋锦茵突然虚弱起不来身,她早该自己跑出来才是。
而若是红丽此刻喊人,也刚好能将人救出来,兴许还能得一极大的赏赐。
可红丽只犹豫了一瞬,便又提起步子匆匆跑开。
里头的病秧子说得对,只有她死了,同为奴婢的自己才能有机会取而代之。
年轻俊朗的老爷不会为一个婢女停留,但曾经宠爱过的婢女死去,却多少会有些不一样,而这也是同样有这个身份的她,最好抓住的机会。
红丽眼中透出欲望和贪婪,带着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