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笑着,她大约是想努力掩盖自己的虚弱,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哪怕自己再怎么难受,也不想因此让其他人担心。
“这是梦么?”
她在路明非掌心写字,一笔一划,是这样慢。
“当然不是。”
路明非温柔道。
“娘子,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我回来了。”
这一瞬两人都是恍忽了下。
仿佛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
冠军侯回京,跨马游街,正是万人空巷,风头一时无两。
这位春风得意的年轻勋贵,却是放着当今天子不见,自顾自跑到外王女的宅子,摘下面具,道一句。
“我回来了。”
为了这一天,路明非在边疆征战,死人堆里打滚,绘梨衣远望郎君,日复一日又一日。
本想着自此以后再不分离,两人相濡以沫,厮守白头。
奈何却是
如今路明非在家时日屈指可数,每一次的重逢,都是格外珍贵。
“辛苦夫君了。”
绘梨衣给他写字。
“无碍。”
路明非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好似是到现在才想起来。
“对了,娘子。”
路明非道。
“你看,这是谁。”
从刚才起一直站在讲角落,默默隐藏着自身存在感的源稚女,走出一步。
他乖巧的笑着,那样子叫人联想起安分蹲在窗台晒太阳的狸花猫,你随便去揉它的脑袋,它也只是眯着眼,一脸懒洋洋。
绘梨衣似乎想起什么,目光一下子飘远,源稚女静静站着,等绘梨衣回过神,她的双眼一下子亮起来,对源稚女笑。
她想写字,源稚女先开口了。
“是我,小绘梨衣。”
源稚女温柔道。
“好久不见。”
源稚女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手还是握着。
“真好,小绘梨衣也有夫君了呢。”
源稚女收回落在两人手上的目光。
绘梨衣面色微微羞红,路明非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还记得么?”
“你小时候,就那么大”
源稚女比了比。
“我带着你出去”
他说着,她听着,绘梨衣双眼亮晶晶的,这女孩的童年并不如何美满,缺乏父母兄妹的关心,整个都是黑白的童年回忆里,眼前这位乖巧的二哥,大概就是她回忆中唯一的亮色。
这还是绘梨衣怪病发作以来,她精神头最好的一天。
路明非充当翻译,绘梨衣想说话了,就在他掌心写字,再通过路明非将之传达给源稚女。
他们两个已经很熟悉了,事实上绘梨衣压身就不是在写字,如此简单的几个笔画又算得上什么字呢?天底下估计也只有路明非看得懂绘梨衣在写什么,这是他们两人日积月累后的默契了,形成一套只有彼此能读懂的暗语。
聊了许久,看得出绘梨衣神色有些乏了,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很明显绘梨衣的心情非常好,是许久没有这般好了,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听他讲起曾经的往事,回忆着童年和兄长一起玩闹的时光。
绘梨衣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或许是因为缺少吧,你对她一点点的好,都能让这个女孩记上多年,一些事情源稚女自己都忘了,这会说起来,绘梨衣居然能可以把细节一个一个补完。
源稚女眼底有一抹怜惜,他认为习以为常的往事,似乎在绘梨衣看来斌非如此,这个女孩好似将这些事视作千金不换的珍宝,任何一点细节都不肯遗忘。
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
正在心中感慨的源稚女,忽的想到自己,心中一暗,他还有什么资格怜惜绘梨衣。
“娘子,你倦了,安歇罢。”
路明非道。
绘梨衣其实还想再说的,好不容易见到多年未曾蒙面的兄长,她满心欢喜。
但她是绘梨衣,让她休息的是夫君,路明非都这么说了,绘梨衣便是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源稚女静静笑着,他看着路明非小心翼翼的扶着绘梨衣躺下,调整枕头,捂好被角,低下头在绘梨衣耳边说着悄悄话,绘梨衣闭着眼,嘴角上扬,那是浅浅的笑,见了便叫人觉得温馨。
路明非也是笑着,这一幕令源稚女打从心里觉得惊奇,冠军侯之名早是远洋大周内外,身为扶桑极乐林龙王的他,自然早有耳闻。
换成之前,若有人说堂堂大周冠军侯会作如此小儿女姿态,源稚女肯定会说这人就是疯了,那可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煞星!
如今源稚女却亲眼所见。
可好生奇怪,这一幕丝毫不给人以突兀感,仿佛冠军侯本该如此,金刚石也作绕指柔,铮铮铁骨的将军,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娘子。
惊讶之余,源稚女便是不由得笑起。
他看向绘梨衣的目光带上一抹欣慰。
“娘子,你休息,我去去就来。”
路明非领着源稚女出门。
深夜凉意很重,呼出的气都化作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