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州睡了不太安稳的一觉,醒来时天边已经擦黑了。
他脑袋里朦朦胧胧的,隐约记得风吹得太舒服了,琴音袅袅,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好像睡在一张玉床上。
起初是冷玉,他冷得想骂人,后来变成了暖玉,才睡得舒服。
修者从筑基冲击金丹时渡雷劫,雷劫锻体后,身体已不会被寻常冷热影响。
但沈忘州感觉他现在胸口一片温热,好像抱过一只酣睡的猫,焐得发暖,连体内金丹都跟着暖融融的。
更奇妙的,秘境中受创的灵识也一片清明,他闭眼感受,滞涩的感觉消失,运转流畅。
沈忘州睁开眼睛,暗道厉害。
难道他睡前听见的琴声是“檀溪公子”亲自弹的?
灵识是修者最强大也最脆弱的地方,比起灵力的修炼,灵识修炼更加需要天赋和机缘。
元婴期修者如果灵识足够强大,甚至不许要动手,就可轻易陨落一个金丹期修者。
沈忘州受损的灵识是鲛岳仙宗几位元婴长老合力修复的,尽管如此,也只是勉强维护,依旧裂痕斑斑。
这个檀溪公子只是弹奏一曲,就有这等威力……
沈忘州忍不住笑了,拨了拨手边的桃树枝。
他有点期待今晚的“美人”抚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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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落日余晖散落着铺满桃林,黯淡的花瓣没了生机,片片掉落,徒留一地残粉,香消玉殒。
琴音小筑有四层,第四层外人禁入,是檀溪公子的住处。
此刻,四层最内侧居室的暗室内,往日的花香消失,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半掩的门缝缓缓渗出,又被诡异地拦住。
一袭粉衣的美艳公子扑倒在一把通体血红的古琴上,琴弦根根断裂,衣襟寸寸染血,绮丽诱人的面孔如今一片惨白,一只眼睛只剩血腥的空洞,另一只眼睛惊恐地望着地面,再不敢抬头看。
“小妖不知,不知何处得罪了仙人,请您留小妖一命,什么条件小妖都答应您!”
檀溪眼前一片血色,看不清面前的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抖如筛糠。
他是修炼近千年的妖,混进人界是为了寻找合适的魂灵,以阴邪之法吞噬修炼。
万年前那场惨烈的混战后,三界元气大伤,各派代表讲和,商议后定下铁律:不论仙人、修者还是妖族,都不可惊扰伤害凡人。
檀溪以为自己杀孽深重,触了众怒,修真界派修者下凡界捉拿他。
如果是修者……
“仙人饶命!求仙人饶命!小妖愿用五百年修行超度冤魂,今后不再踏入凡界半步……”
檀溪俯首磕头,额前血肉模糊,喊得充满悔意,掌心却悄悄引出一枚妖异的粉色花瓣。
眼底闪过一抹狠毒,他倏然抬手,将花瓣拍向前方!
“敢毁我容颜,去死吧——!”
花瓣在空中炸开成一棵桃树模样,飞舞间散开无数锋锐淬毒的桃花!
比外面的桃树浓郁无数倍的花香瞬间包裹住那抹月白色身影,绽放出巨大的灵力漩涡,碎肉蚀骨。
那花瓣是师父交给檀溪的保命符文,全力催动后相当于元婴顶峰期修者的拼命一击。
要知道,如今修真界除了最强的那位外,只有霖泽真仙突破了出窍期。
这样裂天灭地的一击,甚至没能接近对方半步,就悄无声息地散了……
檀溪目眦欲裂,眼底流下两行血泪,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咔——”。
细白脖颈直直仰到后背,殷红的血线蔓延,桃粉色眼睛睁到最大,似乎还在想,到底是谁有这般神通……
胤淮抬手,檀溪颈间的玉坠撕裂颈项,飘到面前。
指尖轻动,玉坠碎做齑粉。
子母同心玉,一方遭遇不测后捏碎玉佩,另一方必有感知,迅速来到对方身边相护。
檀溪临死前没来得及做的,胤淮帮他做了,那边却连瞬移都做不到。
眼底闪过一抹无趣,胤淮随手挥散玉坠粉末,视线游移。
书案上一排空白竹简,唯有最后一枚竹简,用新鲜的墨迹写着“沈忘州”三个字。
唇角微勾,看着熟悉的名字,枯寂的眼底罕见染上浓郁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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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圆月高悬。
沈忘州的房间分内中外三部分,内置一张够睡三四人的黄花梨蟠龙纹六柱式架子床,屏风遮挡后是一个足以容两人放肆的美人榻。
沈忘州刚进门就腹诽过,这地方到底是不是正经琴馆,这么大个床……
客人坐在美人榻上,或倚或靠地赏月听琴,再前面是一片浅粉色的珠帘,那里才是檀溪公子的地方。
客人豪掷千金,连张脸都看不见。
沈忘州现在也算腰缠万贯,也想往自己脸上写下“冤大头”三个字。
侍从端来了糕点和清酒,在珠帘后放了一把通体血红的琴后,告诉沈忘州檀溪公子片刻就到,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清淡的月光如纱幔挥洒,垂落在庭院里,地上的桃花比中午时厚了许多,风吹过,卷起一个个糜艳的花浪。
沈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