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不是没有想过。
想过他一身红衣,骑在马上,定是世间最丰神俊逸的男子。
想过嫁给他的女子必定也是满心欢喜,正如前世自己嫁给沈延一般,充满期待地坐在红绡帐下,静静等待他掀开自己的盖头。
想过芙蓉帐里,陆铮会用什么动作什么姿势,让那个女子欢愉。
她的手抠着篦子,指甲一点点划过篦齿,发出模糊不清的挣扎声。
指尖被篦齿钉得生疼。十指连心,连带着心口也是疼的。
她摇摇头,不想再自寻烦恼。
人生苦短,何必执着于天长地久。
即便嫁得如意郎君,心甘情愿守在后宅里,又如何?
厮守终身的相看成厌,或者浓情蜜意几年,他又移情他人,再或者,被家中琐事磋磨得失了趣味。
这样的日子与守寡十八年,都不是她想要的。
崔礼礼淡淡一笑:“若他娶妻,我就换人。”
窗外又下起了雪,雪影斑驳,像是将窗纸割裂成千片万片,零零散散,始终难以完整。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
宗顺帝坐在龙辇上,看着纷纷大雪出神。
有个小宫人跑来对常侍耳语了几句。常侍跑到龙辇旁,低声道:“圣人,清平县主求见。”
“不见。”
常侍犹豫了一番:“说是为了孝度伯的婚事。”
宗顺帝眸光一闪:“不见。”
清平县主被拦在殿外,站了好几个时辰,仍旧不得面见圣颜。想破口大骂,却忍了下来。
太后已逝,许家人都要收敛些,更何况自己这身份。
清静殿屋檐上挂满了冰凌,小宫人们拿着杆子一根一根地敲,叮叮当当的像是风铃。
韦不琛穿着绛紫的绣袍走过来。他的目光落到殿外不停跺脚的县主身上,很快又收了回来。
许家的案子脉络清晰,这几日只抓了几个不起眼的边缘小吏。
圣人要从细枝末节开始,而不是擒贼先擒王,这倒是给了他很多机会,顺道调查当年偃建寺的旧案。
他冲着县主行了礼,站在殿外,等着常侍通传。
清平县主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神色冷淡,定然与太后薨逝有关,心中不免来气。
嘲讽地道:“韦副指挥使,想当初你将崔家娘子的生庚呈给我氏,还只是个旗营官。如今换了一身副指挥使的皮,倒疏远起来。”
言辞之间,将“副”字咬得极重。
韦不琛面色不改:“宫中规矩,殿外不得说话。还请县主见谅。”
规矩?!县主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规矩摆着多少年了,有谁真正遵守过?这时候跟她讲规矩,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常侍从殿内走出来,朝着韦不琛微微颔首,示意他入内。韦不琛整了整衣袍,步履沉稳地走进了大殿。
宗顺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副指挥使。韦不琛行礼之后,直起身子,将这几日审问的卷宗呈了上去。
宗顺帝满意地一笑。问道:“县主刚才在殿外为难你了?”
“不曾。”
“崔家那个线人如何说?”
韦不琛道:“说龙抬头那日,何景槐曾到过崔家。”
“哦?”
“他与崔家娘子似乎有约,因国丧延后至三月初三。”
何家人还真是懂事又听话。
宗顺帝道:“许家案子,朕命你每三日一报,不得有误。”
“是。”
“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宗顺帝按住桌案上厚厚的一沓家书,想了想,才道,“昌宁宫所有殉葬宫人的家谱,你查清楚。”
“是。”
韦不琛从殿内出来,县主还在那里站着。他再次行了礼就匆匆离开。
走在宫道上,突然遇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看着就要跌进他怀里。他警惕地收住脚步,任由那人摔倒在地。
那人虽是宫女打扮,却身姿婀娜,腰带系得紧紧的,纤腰不盈一握,窈窕的曲线令人遐想联翩。
她摔在地上,抬起头,发丝缠在唇上,楚楚可怜地看着韦不琛,咬咬唇道:“这位大人,奴婢不小心摔伤了,可否搭把手,扶一扶?”
韦不琛退了一步。这样的女子跟月儿并无二致,显然也训练过媚术,从头到脚都写着“勾引”二字。
他挪动脚步,往旁边走,脚却被那宫女抓住。
“大人,奴婢真的受伤了。”那小宫女掀起裙角,露出雪白的腿,膝盖上有些擦伤。
韦不琛不想有瓜葛。这条宫道上没有往来的宫人,她才如此大胆。他甩开宫女的手,继续往前走。
“韦大人——”细腰小宫女站起来,掸掸衣裳上的雪泥,牵住他的袖子道:“奴婢叫小菱,在玉芙宫当差。燕王殿下说,韦大人虽然没了月儿姑娘,可还有我们呀。”
韦不琛心中一凛,果然还是燕王。
他皱着眉看向小菱:“有事?”
“不知圣人召您进宫究竟有何事?”
问得直截了当,毫无遮拦。
“何家的事。”这话也不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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