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儒家,内法家,朝廷和地方在税收上的争夺,无法调和,这还是积重难返之症状。” “拿伪明举例子,北方的情况或许糟糕一些,但是大家不少都是江南的读书人,应该很清楚,其实江南并不穷困,甚至这些年工商业的兴起,江南这里其实很富裕。” “那些西洋人来到我们华夏,都会惊诧于我们华夏的繁荣,说我们是黄金之国,天朝上国。” “而且大家的家里,缴纳的税款其实并不少,为何朝廷却拿不出钱粮来镇压叛变,对抗异族呢?” 此时的黄宗羲,便如同一个优秀的医生一样,精准的指出了伪明的病症。 财政之患,从设计之初,就留下了病根,以至于明王朝绵延二百多年,已经深入骨髓。 而且这病症,不仅仅是伪明有,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只是伪明的病症更厉害一些罢了。 “我早先在书中,未述及此症背后的治政根底,但在谈如何解症时,却还是述及三代之治,这就是在告诉大家,积重难返之病,这不止是君王和官员欲壑难填的问题。” 黄宗羲的总结很清晰,华夏财税难题,根本症结就在外儒内法上。 而具体的缘由,则是朝廷在感觉财政艰难之后,总是找地方下手,将地方以银钱组织起来的力役资源归并到正税里,所谓正税,自然就是朝廷的钱。 地方被进一步削弱后,不是州县治理凋乏,就是为维持地方政务能正常运转,继续向底层民众施压。感性主宰理智的文人自然更喜欢强调后者,很少注意到前者。 “修路造桥,治安捕盗,这不过是细枝末节,只要尽心教化,人心安稳,就是挈住太平盛世之纲,这黄宗羲,果然只从楚行那学来吏员之术,舍本逐末!” 听到这里,袁枢直嗤笑不已,治世不问人心,就在这些事情上计较,果然是被银钱熏坏了脑袋,这大乾之官,若都是这般见识,他觉得自己脱困之曰已经不远。 “且听听他有何高论……” 文震孟曾虽然也没多少治理地方的经验,但身处朝堂,这“末”反而是他更关心的问题,跟读什么圣贤书比起来,这才是治国需要真正考虑的问题,他可不像袁枢直这种还没脱掉翰林气的年轻人那般,觉得“教化”才是治国之本。 正好有学生问了,这积重难返之症,到底该如何破解? 还有学生问得直接,眼下这大乾新朝,是不是在此事上有异于前朝之举? 黄宗羲呵呵一笑,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圈。 “历代朝廷和地方,都是在争一块饼,而且是亲手来分,因为历代都是在百姓身上吸血……” 接着他又画了两个圈,跟之前那个圈套在一起,形成了上面一个,左右两个,相互套起来的三个圈。 “我大乾新国,要引入地方,引入工商、引入农人,大家一起来分。有人做评断,来定这饼多大多小,有人来商量该哪些人分受,各自分受多少,有人来监督分的过程,总之要让民不觉苦,州县不穷,工商得利,朝廷有力。” 黄宗羲只扯了一个开头,后面就说得含糊,吊足了学生们的胃口,旁听的二人也很不满意,袁枢直觉得这家伙是根本不知道,就随口忽悠,又准备出声嘲讽,却听黄宗羲再道:“具体要如何行事,或许不久后,诸位就会从大王令上看到。” “这是大乾王上要伤脑筋的事,如果我能有那本事想得通透,恐怕大王早就把我抓进王府做军机大臣了。” 黄宗羲一脸笃定地微笑,肚子里却如此念叨着。 “我们的祖先之聪慧,即便是今天来看,依然让人崇敬。” “几千年前,先辈就将矿石冶炼成为铜,通过铜铸成钱币,并赋予它莫大的威能。由它互通有无,人力货物聚沙成塔,万民得享其利,当然也由它压榨人心,万民坐受其害。 三代而下,国税由布帛粮米,渐渐转为银钱,此乃天势,不可逆转,而我等掌国宰民,应究这银钱之上的天道,扬其利,绝其害。今日会议,不容虚言,我等当尽心于实事,朝廷与地方之税制如何调理,摊丁入亩如何着落于实处,这两事,乃砥定我大乾新朝治政根本之策!” 扬州府大乾王府正堂原本很宽敞,可两百多官员分坐左右,不仅有椅,还有桌子,顿时让空间显得狭小起来。 赛八仙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正堂里回荡着,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内阁主持的大型会议,而且连县官都要参与会议内容,类似于大型政府工作会议。 赛八仙自从将楚行忽悠上了赛道,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这赛道不仅仅是楚行的,也是自己的。 自己不可能只想着抱粗腿,坐享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