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这事儿来的。”魏永明把刚才引火烧身的过程简单讲述一遍,伸手在脑袋后面比划了几下:“我想请你帮我把头发剃掉。”
“全部剃掉?”耐高温面色慎重:“这样可以么?会不会...”
“没关系,你只管剃。”魏永明大喇喇的摆摆手:“官府问话时我便说是自己剃的,何况就算他们知道了实情,也不至于来为难你吧?”
“我这里不碍事的,我是担心你...”
“不必担心,我现在这模样更容易招惹麻烦,还不如剃光呢。”
“说的也对。”耐高温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来帮你。”
魏永明搬出一把椅子坐在空地上,耐高温用热毛巾把发根捂软,取来剃刀开始动工。不过他毕竟不是理发师,剃头这门手艺是没练过的,下手时格外谨慎。
头上那些油腻麻痒的累赘发丝一缕缕落地,魏永明大感舒畅,枯坐无聊之际便与耐高温闲聊:“耐神父,那栋竖着十字架的大房子是教堂么?”
“是的。”
“这模样倒是稀罕,我小时候见过的教堂大都是尖顶或者圆顶的,您这...嘿嘿,看着和我们住的房子也没多大区别。”
“是的,是的,你讲的没有错。这座房屋,原先是坏的,我买下来请人修好,暂时作为教堂使用。”
耐高温大有知音难觅之感,摆弄着剃刀向魏永明吐露心声:“只是权宜之计啦,我今后要在城里建一座大大的、很大的教堂。但是现在,银子不够,我在尽力筹集。”
“你自己筹银子建教堂?”魏永明稍感诧异:“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你们教会不给钱么?”
“山东主教区的教堂,还没有建好。教会的钱,优先给他们使用,能分到下面各个地方的很少。”
“山东主教区?不在济南吗?”
“不,这里信教的人少,西北方的武城县一带比较多,教区就建在那里。”
“是这样啊...那你自己怎么筹钱呢?”
“主要是帮助人们治病,售卖一些西洋制品,偶尔还能得到信众的捐赠。”耐高温露出满怀希望的笑容:“虽然很慢,但只要等主教区建好,分给这里的银子就会渐渐多了。”
“看来你也挺不容易。”魏永明唏嘘一番,抬眼看着面前这座不够气派的中式房屋略一沉吟:“其实要我说呢...现在这座教堂就很不错,没必要再新建了吧?”
“噢?你这样认为?”耐高温停下了手中的剃刀,倍感困惑的犹豫道:“可你自己刚才也说过,教堂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说的是外国那些教堂,这里是...是大清嘛,入乡随俗有什么不好?”魏永明继续劝导:“何况城里地方太小,哪有这周围宽敞?你不如等有钱后把这间房子大大扩建一番,不是照样能当教堂使用么?”
说这番话倒不是出于东西方审美差异之类的缘故,而是因为在他的二十一世纪记忆中,济南老城区——也就是此时城墙以内的部分——似乎并不存在教堂模样的大型欧式建筑。假如这两个时代处于同一条时间线的话,也就意味着耐高温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或是教堂建成后又遭到了拆除。
尽管并不真正关心教堂的命运,但魏永明对这个彬彬有礼的老外还是颇有好感的,不忍让他的美好愿望最后化作一场空,所以才脱口提出了这样一个唐突的建议。
“就按现在的模样?那样...看起来倒是很和谐。”耐高温抬手摸摸下巴,接着又摇摇头:“不过这里不行,还是要建在城里的。”
“为什么?”魏永明嘿嘿一乐:“你想要城市户口么?”
耐高温没理会这句听不懂的调侃,耐心解释道:“早在二百年前,曾经有一位西班牙神父在城内建了一座大教堂。大约一百多年前被烧掉,拆了。之后很多年,清国不许外国人来传教,现在我来济南,希望能重建它。”
“原来如此。”魏永明干笑了一声:“一百多年前就拆掉了,现在那地方恐怕不会还留着给你们用吧?”
“是的,那里现在已经有市民居住了,需要先请他们搬走。”耐高温面现愁色,但依旧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没关系,慢慢来。我相信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可以解决。”
拆迁可是件大麻烦,何况是为了建教堂而拆迁。魏永明心想这事十有八九办不成,便就此打住话头,默不作声的垂着脑袋闭目养神。
耐高温手上动作不快,好在魏永明本就只有后面半拉头发,没花太久功夫就搞定了,只是有些头发茬刮的不够干净,摸起来不似想象中那么光滑。
无论如何,这个头型比先前那样一根又脏又油的大辫子要清爽多了。魏永明向耐高温道了谢,起身拍打干净衣服,扫掉地上的头发便要告辞。
“等等,你现在这个样子太特别了。”耐高温略一思忖,回卧房取来一顶黑色高顶礼帽递给他:“戴上帽子遮挡,会好一些。”
魏永明接过礼帽在手中摆弄两下,又试着往头顶放了放,忍俊不禁道:“这,这不是变戏法的帽子么?戴上就跟福尔摩斯似的。”
“什么摩斯?”耐高温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