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样躺下,将自己幻想成无知无觉的死物,不去计较时间的流逝,只等待寿命熬尽,化为灰烬。
未彻底断绝的五感,让她能清晰地感应到沈薇心中的摇摆不定。
百年过去,回家的执念在她心中已变得不再如当初那般强大到能超越一切。
沈薇眷恋她这一具寿命长久的仙身,习惯了在昆仑山上众星拱月被人伺候的日子,她对昆仑山君生出了父女亲情,对曾经不情不愿攻略的对象,亦交付了真心。
一对在她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的父母,又如何抵得过眼前实际握在手里的一切?
沈丹熹抱膝坐在魔神飘零的厚厚骨灰中,宛如一个正被架在刑架上反复凌迟的死刑犯。
沈薇的每一次摇摆动念,都会化作利刃,在两处不对等的时间流速下,在她的精神上铭刻下绵长的痛苦和折磨。
沈丹熹曾听说过人间有一种酷刑,将人的眼睛蒙上,放入纯黑的环境中,只在头顶放上一桶水,每隔片刻,便滴下一滴水至眉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直到滴水穿骨。
她现在的处境,与之何其相似。
九幽的天地就是那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时不时飘入意识的画面,就是那一滴折磨她的水珠,直到她灵魂溃烂,化为飞灰。
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在被困入九幽的三万年间,她已品尝过太多回。
从飘入意识的画面里,沈丹熹看到沈薇终于忍耐不住独自纠结的寂寞,在黎明到来之前,摇动了呼唤殷无觅的铃铛。
细小如豆的铃铛撞出幽微的碎响,飞出熹微宫的窗棂,穿透昆仑山上的夜雾,飘入另一座山岳顶峰的宫殿内。
殿内之人亦因为明日的婚礼而紧张得难以入眠,闻听铃音,毫不犹豫地分出一缕元神,响应了她的召唤。
殷无觅的元神潜入熹微宫内,落地化出颀长身形,只着松垮的睡袍,赤足踩过殿内绵软的绒毯,掀开垂地的重重帷幔,进入内室。
与床榻隔着最后一重薄纱时,他停下步子,出声道:“薇薇,怎么了?你找我何事?”
沈薇探手想要掀开床幔,被殷无觅握住手腕阻止,“按照礼仪,在婚礼前夕,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可我想见你。”沈薇仰头,隔着纤薄的床幔,其实能看到他隐约的模样,可这并不能令她满足,“我现在就想切切实实地看到你。”
殷无觅静默片刻,终是松开了手。
沈薇掀开床幔,视线触碰到他眉眼的一刹,眼眶便忍不住红了。
殷无觅见状,眸中神色越发柔软地化成了水,微俯下身,指尖轻抚她的眼尾,轻声道:“这几日来,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沈薇朝他张开手,殷无觅坐上床沿,俯身抱住她。
他凑上前,额头抵上她的眉心,神识徘徊在她的灵台之外,低声道:“薇薇,明日会很累,你现在该好好休息。”
沈薇心烦意乱,急需要一股外力来搅乱她的思绪,让她忘却所有,催促道:“没关系,你快点进来。”
殷无觅闭上眼,神识随即沉入她的灵台。
沈丹熹看着两人缱绻温存,喉中难受得像要撕裂,恶心得控制不住干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斩断那只触碰自己脸颊的手,碾碎他的指骨,将他挫骨扬灰。
哪怕已经隔了这么久,沈丹熹都还能想起,初见殷无觅之时,从他身上扑鼻而来的那一股湿腐气。
她不知道父君为何要将他带回昆仑山,又为何要将他藏在重重封印下。
她只知道这只浊骨凡胎的地魅,是引得她父母争吵,父君被天雷降罚的罪魁祸首。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讨厌殷无觅,无比厌恶。
如果不被穿越女霸占去身体,她想必也会真的如穿越女说的那样,仰仗自己身份崇高,家世显赫,肆意地欺辱他,折磨他,令他在昆仑的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又岂会容忍他那双肮脏的手触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她无比厌恶之人,现如今,在世人的传颂中,却是“丹熹神女”死心塌地爱慕的对象。
明日之后,他们的名字将会被刻上契心石,结永世情缘。
沈丹熹只要想到此处,就恨不能将他们两人撕碎。
昆仑山上的晨光来得比别的地方要晚些,但终究还是来了,破开云霓的朝阳将琉璃砖瓦照出斑斓的华彩。
沈薇躺在殷无觅怀里,短暂地小憩了片刻。
就是在这短暂的片刻安眠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站在喧闹的医院大厅,一辆尖鸣的救护车飞驰而来,停在急诊通道口。
从车上推下一张急救推车,在一群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中,风驰电掣地从她身边刮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瞥见了急救车上浑身染血的人。
那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自己那张被遗忘的面目。
沈薇下意识追着急救车而去,看到自己被推入抢救室,看到赶来的父母焦急地在外等待,看到母亲跪在抢救室的门口,对着一面白墙不停祈祷。
那面墙上遗留着很多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