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没见过这么逼真的梦魇,仿佛他当真存在。被散兵掌心中的雷电锁定时,有种毛骨悚立的威胁。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事物能让她产生徘徊生死之间的紧张。
黎昭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很有兴致地回味那种危机感。
今夜云层厚重,什么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她半蹲在圣树最高处的枝桠上,再往前是一只瞑彩鸟,从这里,几乎能俯瞰这片究竟一切之地。
她很有耐心地在等。
直到细雨飘落的时刻,宽敞无人的街道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愚人众标识的面具在路灯的照射下轻微反光。他们从一个相当隐蔽的暗道走出来,黎昭顺着痕迹潜伏过去,发现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庭院。
透过玻璃窗,里面的房间没有呼吸声,只有机械仪器缓慢而精确地发出“滴答”的响动,液体顺滑地穿梭在管道中,连接着一个造型完美的躯干。
人偶是不会呼吸的。黎昭知道。
但是人偶的血液,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黎昭并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研究研究。
这个实验室的防守相当松懈,大概也没想过有人会进来。
散兵仰躺在实验床,脊背插着几根婴儿脐带一样的试管,幽邃深紫色的不明液体缓慢地注入进他的体内。
半梦半醒,最是容易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时刻。
但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窗户。
散兵扭头。
一个大活人半蹲在高悬的窗棂,见到他转过头,反而自来熟地打招呼,语气流露出一种十分自然的惊讶。
“好巧啊。”
教令院收割了众多梦境,散兵闲来无事,便游荡耽溺在这些梦境里。昨天意外地遇见一个不属于梦中之人。
竟然不依不饶,追他到下一场梦里。
散兵淡淡道:“挺巧啊。真是相当独特的出场方式。”
黎昭翻窗跳进来。
“会让你记忆犹新吗?”
她随口应声,好奇地观察这些仪器,上手去触碰连接管道的人偶皮肤。
与想象中不同,竟然暖热得很有温度。甚至在发烫。
实验室明亮冰冷的灯光映照到黎昭小巧的面容,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像探出窝的雏鸟,无辜又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对善恶与好坏分辨不清,看见什么都想去碰一碰。
头脑简单的生物,活得就是比较幸福呢。
散兵确信这大概是不慎闯进梦境中,哪家走丢的倒霉小孩。
被认为走丢迷路的倒霉小孩黎昭,正比划着一个合适的下手角度。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骨头与骨头之间连接的筋肉并不好切除,顺着肌肉纹理解剖,力道处理精妙的话,甚至血迹会沾不到身上。
完美的人偶。
完美的躯体。
黎昭在心底真诚地赞美一声雷神的精巧手艺。
散兵掀了掀眼皮,问:“你叫什么?”
“监护人不让我告诉陌生人名字呢。”黎昭无辜地眨眼,“你叫什么呀?”
没等到他回答,黎昭找到实验床前的试管标签,慢慢吞吞地念了出来:“散……兵?”
“斯卡拉姆齐?”
少女好听的嗓音在寂然的实验室里飘荡。
“斯卡拉姆齐,斯卡拉姆齐,你会跳凡丹戈舞吗?”
洁白的衣裙悠然飘转,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轻轻扑扇着翅膀,旋转跳了几下滑稽的舞步。
仪器机械的运转声中,散兵干脆利落地拔掉了后背的管道。
黎昭歪头:“咦?”
“送你出去。”
“太幸运了。居然遇到了热心肠的好人呢。”
黎昭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表情,对他拔掉管子这样诡异非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许多人将他当作怪物。
早已习惯异样的注视。
但面前这个人不同。
“如果换做注射营养药剂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吃饭了?就像虚空终端一样,既然知识可以罐装,那人体每天所需要的养分为什么不能也注入呢。吃饭真是一件好麻烦好纠结的事情呢。”
叽叽喳喳。
吵闹的小雀。
散兵戴上斗笠,推开实验室的门。这个大门处于常关的状态,他抱臂抵住,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语气些微不耐:“不跟上来?”
“来啦。”黎昭凑到他身边。
“既然室内打伞长不高,那室内戴帽子应该也会起到同样的效果。”待在散兵身边时,黎昭很容易感到安全,所以思维控制不住地发散,“但是树王圣体菇很好吃。”
一只老鼠从他们面前经过,嘴里叼着从哪偷到的奶酪。
黎昭忍不住想,大概老鼠药也很好吃。
她跟在散兵身后走出了这个实验室,经过几个监狱模样的房间,里面的人穿着病号服,恹恹地躺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夹杂几声或高或低的呼噜。黎昭环顾四周,大概没想到是这种景象。
“他们生病了吗?”
“如果知识有毒性的话。”散兵看了一眼黎昭,似乎觉得她的神情很有意思,挑眉问,“怕了?”
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