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砚带兵出了玄武门时,耳畔依稀还能听到姬天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洁白无瑕的侧脸上,暖化了眼尾处的泪痕。
阿雍还在宁川等着她,为了他们一家三口能够早日团聚,她不得不将未足月的他留在王府。
有邱姑姑、玲玉和夏芷他们照料,她还算放心些。
让她意外的是,霍妤凝竟是主动提出帮她照顾小野。
要知道,一旦在她的照料下,小野有个什么闪失,她将难辞其咎,可她还是态度虔诚地对她做出了承诺。
她说,她总不能白吃白喝地住在王府,总得发挥自己的一些价值。
她有打理镇国公府事务的经验,这段时间的确帮邱姑姑和管家做了不少事。
不过,全府上下虽对她礼待有加,但他们打心底里却没有将她视为王府的一员。
姬冥修一日没给她名分,她就只能那样不尴不尬地住在澜月居。
霍萧一走,镇国公府失势,盛京的世家子弟,没有人会将昔日荣光无上的她真正放在眼中。
他们派媒人去上门说亲,提出的要求无礼而傲慢,有许以贵妾的,更过分的还有提出要她做外室的,唯一一个以正妻之位相予的,还是一个年过半百要娶续弦的色老头。
心高气傲的霍妤凝自是不堪其扰,本来想安宁度日的她,无奈之下只能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搬进了王府。
姬冥修在给她的回信中让她拿主意,要么让霍妤凝住进王府,要么他让景严调兵前往镇国公府看护。
沈黎砚选择了前者,只因她看不得一个失了依仗的孤女任人欺辱。
霍老将军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当日才会那般屈尊请求于她。
所以,不管外界怎么谣传,她做了自己该做之事,便已问心无愧。
至于霍妤凝是否有那个心思,她还没有时间多想,她现在心系的,全是边境将士和他的安危。
兼旬之后,她终是在克服了种种困阻之后,安全抵达了武威。
因着此次是秘密出行,再加上怕姬冥修担心,她便央求姬天盛不要将她此次的边境之行告知于他。
然而,三日之后,他还是冒着风雪从云雾山赶回了武威。
她当时正在盘点军中所需物资,却被他自身后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此时的她,竟不知是悲伤还是快乐,长达半年的无边思念,在此刻只化作了潸然而下的眼泪。
男人轻拭着她的泪颜,欣喜中带着化不开的宠溺与疼惜:“本王还没惩罚你的欺瞒之过,你倒先哭起来了。”
她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语声呜咽直到委屈大哭:“大坏蛋,知道我生小野的时候有多想你吗?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睡不好,总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
男人吻去她眼角的清泪,托着她冰凉的脸颊低声道:“别哭了,哭得本王心痛。”
她轻抚他瘦削的俊颜,眸中满是心疼:“怎么瘦成这样,这半年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好好吃饭?”
男人轻啄了下她皙白的额头,笑着道:“本王是想你想得瘦了。”
她嗔怒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都这个时候了,还油嘴滑舌。”
男人将她拢进自己的大氅,打横抱起走向不远处的主帐。
她面上一阵羞窘,“这是军营,你快放我下来。”
男人深邃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不放。你是本王的妻,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埋入他的怀中,小声支吾着:“自大狂。”
男人爽朗一笑,在她唇上印上热烈一吻。
进了主帐后,他将她抱到床榻之上,用棉被裹紧,然后才上榻将她拥入怀中。
虽然她的寒毒已解,但必要的保暖还是马虎不得。
她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才发现眼前之人是真真实实在她身旁的,而不是梦中的幻影。
她安心地阖上眼:“阿雍,跟我说说宁川的战事吧。”
男人依偎着她,轻叹一声:“北燕定然会在岁旦之前发动一次猛攻,武威这边一直在加紧备战。”
她愣怔一瞬,还有不到三日的时间。
以她对拓跋聿的了解,他不会将精力只放在一个地方,目前的环境与局势,明显更有利于北燕,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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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皇宫正阳殿。
拓跋聿看着手中的密报,眸底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欣喜。
她来了边境。
只是她去见的却是另一个男人,而不是对她日思夜想的他。
他晦暗的眸中闪过难以抑制的狠戾,邛崃山那边的工事已接近尾声,他也该进行自己的下一步了。
这次,他要让他们劳燕分飞。
他坐到桌案前提笔蘸墨,不消片刻,便将两封密信交给静立一旁的柘笙。
“传给莒城与莎城的郡守,让他们整军备战,十日后听候调令。”
柘笙神色微诧,陛下终究要行动了,长达三年的运筹帷幄,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拓跋聿看着清冷的夜空,眸中如黑曜石般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