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始终没有等到他踏出来这一步,但没关系,她往回走了两步,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贺眠,我们一起离开吧。”
贺眠怔怔的看着白瑶,乌黑的眼眸渐渐升腾起了能被绝望命名的雾气。
“瑶瑶,我……我不能……”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既贪恋她手中的温度,却又害怕她的目光。
白瑶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她手上用力,强硬的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河边的风还在继续,树影还在摇曳,天上的白云,地上的花草,这一切都还是真实的。
贺眠没有被看不见的力量挡住,也没有如同水雾般消散。
他还能看到蓝天绿树,红花绿草,以及握着他手的,住在他心底里的恋人。
白瑶眉眼弯弯,闪烁着的眸光,宛若黑夜时分里,抬头遥望的那微弱的星光,不需要太亮,不需要太刺眼,只需要他能捕捉到便足够了。
“贺眠,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呢。”
贺眠呆滞的眨了一下眼,迟钝的脑子恢复运转之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放着一个大号的蓝色行李箱。
他还记得,白瑶今天收拾好东西出门时只带了一个粉色的中号行李箱,这个蓝色行李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里面又装了什么?
他的喉间开始发紧,紧锁着恋人的目光开始模糊。
以前,在那个夏日的午后时光里,白瑶拿了本书坐在后院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本是晴空万里,她却突然听到了雷声,还听到了有人在哭喊着:
“贺眠!”
白瑶睁开眼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能看到远处的湖泊平静无风,雷声也好,叫喊声也好,这都仿佛是她的错觉。
而到了今天,她才明白那并不是幻觉。
蓝鸽开车离开后,白瑶脱了外套和鞋子跳进了湖里。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心中的疑问,答案就在这个危险的湖泊里。
她害怕吗?
当然害怕。
毕竟这么大的湖泊,不久之前还住着一个在寻找新娘的湖中人。
冰冷的湖水,这些年来还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
白瑶每次只能坚持一点时间就必须回到岸上休息,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在水中的某处角落里发现了她要寻找的答案。
纵横交错的藻荇,随着水波轻轻飘荡。
它们既神秘又无情,紧紧的缠绕着水中的少年,好似寻找到了可以寄生的对象,找到了最好的养料,哪怕是岁月流逝,也要把他困在这儿。
他好像是睡着了,平静的神色,没有任何的痛苦,也不见任何挣扎的痕迹。
冰冷的水每时每刻的包围着他的身体,绿色的水生植物拂过他的肌肤,水面上的阳光却无法全部透过水面,只留一缕光线隐约穿透深水,堪堪停留在他的发间。
白瑶从水面下浮出来,眼泪融入湖水,一点点的爬到岸边,再也忍受不住,她跪坐在了地上,无法压抑的哭声从灵魂的裂缝宣泄出来一般,哭喊着叫道:“贺眠!”
仿佛是过于浓烈的情感,得到了湖泊的回应。
她回到了那个雷雨夜。
白瑶亲眼看着少年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踏进了水里,再一点点的深陷其中,就连挣扎的水泡也没有。
他的赴死是毫无迟疑,是心甘情愿,是有一股力量胜过了求生本能,驱使着他敢于做出这样的抉择。
然后,他在水中救出了即将溺水的恋人,带着她浮到了水面之上。
他却永远停留在了深水之中,与冰冷作伴。
雷雨的喧嚣,女孩的哭泣声,所有的嘈杂交织在一起,谱写了堪称名为“绝望”的曲子。
白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很久以前,她在夏日午后的院子里听到的雷声,以及听到的那一声呼唤,全都发生了。
她回过头,那是后院的方向。
朦朦胧胧之前,她看到了靠在长椅上休息的女孩。
女孩听到了动静,拿下了盖在脸上的书,好奇的站起来,当她看过来的一瞬间,时空的交接重新分裂,所有画面都恢复了正常。
没有雷声,也没有大雨,晴空万里之下,湖面还是那个平静的湖面。
而后院的长椅上,那个曾经的自己也不见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庄园里的人,似乎可以在某个时候,在某个机缘之下,能够看到与自己有关的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既然她能看到未来的自己,那么贺眠呢?
他是否明知自己有什么样的结局,但还是不顾一切的走了下去?
白瑶是知道的,贺眠父亲不在,母亲也对他不好,如果她缠他缠的久了,耽误了他回去的时间,第二天他再来庄园时,他的身上会添上新的伤痕。
所以每次日暮时分,她不敢再留他。
不久之前,水里出现了一具女尸,死的那个女人是谁,白瑶能猜得到。
贺眠无法离开庄园的地界,可是这些天来,他每天都在清晨时分出现在白瑶面前,到了日暮时分又与白瑶分别,他装作一切无事的模样,就好像是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