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宁坐在房中安静地等着,听说秦弗又去了寿王妃那里,不知道会不会很晚。
正考虑要不要先回去,突然门砰的一声撞开了。
秦弗一身酒气走进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以后,会不会背叛孤?”
他沉重的身体压过来,许澄宁差点向后翻倒。
“殿下,您喝醉了?”
许澄宁吃力地把他扶到圈椅里,想去喊人,秦弗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把她一下扯到自己的怀里,带着薄红的英俊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你会不会对孤说谎?”
许澄宁一噎。
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谎言。
秦弗看出她的犹豫,把她的手拧得更紧。
“你是不是骗了孤?”
许澄宁摇头:“我不会害殿下的,我指着您庇护我呢,不会背叛您,更不会害您。”
她身上香香软软的,说话又轻柔绵软。
秦弗醉意上头,忽然想起八岁以前,母妃的怀抱也是如此,让人感到心安又慰藉。
他头一歪,栽了进去。
许澄宁身体一僵,扶着人不知怎办才好。
“殿下,您喝醉了,我扶您去休息好不好?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秦弗不肯,嚷着要喝酒。
下人拗不过,应秦弗的要求,抬出了七八坛最烈的梨花白。
许澄宁怕他再乱来,先半哄半劝地给他灌下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下肚,秦弗酒醒了三分。
临窗放了张几案,许澄宁与他对坐,一抬头就是清冷明亮的月。
月光洒进来,照白了秦弗半张脸,树梢孤寂的残影在他脸上浅浅浮动。
秦弗又喝了几杯酒,目光定在一点,不知看什么。
“他一直在利用我,尽管,他是我的生身父亲。”
他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雪水。
许澄宁抬眼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孤单。
“从我记事起,他就只喜欢闵侧妃和她的儿女,会对他们真心地笑,对他们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我跟母妃,从来只能远远看着。
“我常常看到母妃临窗,痴痴地看着他的寝院,直至黄日西斜。我问她,为什么父王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母妃告诉我,只要我努力长进,父王就会喜欢我。
“彼时我尚年幼,只以为是我不好,于是加倍刻苦地读书习武,研习权术,露才显能,为他挣足了脸面,为的就是不让母妃难过,让父王多看我们一眼。
“后来,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人前,他与母妃恩爱无比,对我大肆褒扬;人后,他也会对我笑。
“但我看得出,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是因为我已长成,他的野心,得仰仗我来完成。大业未成,他少不得我;大业成后,他的计划里有无我,尚未可知。
“母妃乃他亲自求娶,我乃应他所期而出的嫡子。明明我们皆为他所求,我始终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何要这般作态。他汲汲营营一生,难道真的会以为,情爱比责任更重要?”
许是往事回忆翻涌,他映着月色的眼里,有过一闪而逝的迷茫与纠结,许澄宁仿佛能看到在那段表面完满实则破碎的岁月里,年幼懵懂的他。
许澄宁苦笑一声,也喝了一杯酒。
“不知错之何起,自省求解。殿下的茫然困惑,我也曾有过。”
许澄宁也仰头望月,说起曾经。
“当年,我初追随燕先生,处处谨小慎微,生怕惹了他不高兴,任何抱屈苦楚都不敢宣之于口,一气儿憋闷在心里,面上一派乖巧感恩,实则,我夜夜惊梦。
“梦见我祖母把我塞进猪笼,给几个堂兄当球踢着玩;梦见我大伯把我高高举起,再掼到地上;梦见他们把我跟几条野狗关在一起,村里的孩子在身后追着我,朝我扔石子,母亲把我的头摁进水里,姐姐把剩饭掀翻在地,说给狗吃也不给我吃……
“没有人喜欢我,人人都讨厌我。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认定了我有罪,恨不得把我弄死。倘若只是一人两人,我可以相信自己没有错,可所有人都对我深恶痛绝。
“因此,我不停找自己的错处,以至于,开始怀疑,我爹、我娘、我姐姐弟弟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害死了我爹爹,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通经史子集,能走笔成章。可我看不懂,迎面走来的人高举起来的手,是不是要挥向我;听不懂燕先生对我的训导,是不是厌弃了我;猜不透别人对我笑,是向我示好还是想害我。
“摔坏了一支笔,多吃了一口饭,我都要害怕,先生是否会因此责怪我。”
她一字一句剖开当年心境,眼里薄光轻轻流动。
“先生发现我的惊梦之症,给我请了大夫,大夫说,我年仅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