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胆!”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怒目圆睁,瞳孔紧缩,愤怒又惊惧在眸光中交织泛滥。
单看她这个反应,许澄宁即刻就断定了:采选宫女果然有猫腻!
梁兆琦也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立马问:“可是宫里有什么不妥?”
许澄宁看着梁芜,心眼子一转,试探道:“采选宫女里有大批的十四岁少女,她们……”
“够了!”
梁芜气得胸口起伏,抖着手指他们俩,最后忿忿甩袖。
“说完了?说完我就走了。想求我帮忙,做梦!”
“三妹妹!”
梁兆琦挡在梁芜跟前,肃容问道:“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之事,不可隐瞒!”
他生于豪门,宫内宫外龌龊事听得多了,以前也听说有些人进宫后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他很快就联系起来。
“关我什么事!”梁芜毫不留情,一把将梁兆琦推开,“想知道,自己去查!别拖累我!”
“梁芜!”
梁兆琦对她的反应难以置信。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梁兆琦受伤地看着她,“你从来都是最心软善良的姑娘,我认识的梁芜,会冒着冰天雪地抱养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宁可自己不吃也要喂给猫吃,节衣缩食也要给老妈妈凑养老钱。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凉薄了?”
“我早就变了!”梁芜大吼,“我就是凉薄,就是冷酷!”
她冷冷道:“当年的梁芜早就死了,在我姨娘被丢到乱葬岗,让野狗咬得不留全尸的时候,在我的丫鬟乳母被凌虐致死的时候,在我的庚帖被送到一个六旬老头手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梁兆琦沉痛地看着她:“三妹妹……”
梁芜突然冷笑了几声:“是,四哥,你是对我不错,可以说,我姨娘死后,整个府里数你对我最好,可有什么用呢?你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点小恩小惠,能给我污糟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吗?
“我饱受折磨十八年,能有今天,都是靠我自己挣来的,我凭什么因你一句请求就要以身犯险?在宫里,我察言观色,伏低做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我乐意,我高兴!比在府里我活得更像个人!
“我能在宫里活到现在,是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也不要听,不该做的更不要做。
“你呢?不识人间疾苦的贵公子,轻飘飘一句人命关天就想让我背上道义的负担,我告诉你,我他妈就是个恶人!我不帮你有什么错?!我为了活着,明哲保身有什么错?!”
梁兆琦已经惊愣住,呆呆立在那。
许澄宁先回神,急忙走上前,向梁芜告罪:“姑姑息怒,是小生的错,不分轻重让梁兄请您过来。小生疏忽姑姑处境,提出如此强人所难的要求,实在欠妥,望姑姑恕罪!”
梁芜看都不看她,火气依然很大,丢下一句“不自量力”,便甩袖离去。
梁兆琦被骂得狗血淋头,许澄宁心里愧疚,向梁芜道完了歉,又向他道歉。
“梁兄,实在对不住,害你挨了这一通骂。”
梁兆琦缓过来,又恢复了温润端方的君子仪态。
“是我对不住你才是,舍妹无状,望澄宁见谅。”
许澄宁摇摇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令妹无错,她说得对,我凭什么让她以身犯险。以她的处境,清醒理智是应该的。”
梁兆琦幽幽叹气,与许澄宁一道出了屋子,沿着院子的小径慢慢地走。
“三妹妹她是大伯的二女儿,生母是大伯娘的洗脚婢,大伯酒后乱性,才致使她生下了三妹妹。大伯娘为人善妒,因此十分厌恶梅姨娘,污蔑她自甘下贱地爬床,大伯父对此不闻不问。
“孩子是大伯娘纵容梅姨娘生下的,说是儿子就当着梅姨娘的面弄死,是女儿就留着,视同奴仆。于是,三妹妹她就在府里当牛做马了十多年,身边亲自之人老的老,死的死,她彻底没了依靠。
“她及笄之后,府上来了一个远方表亲,是个书生,要留在府上备考进士科,一来二去,三妹妹与他定了心意,约定好待书生高中进士之后便娶她过门。
“本以为,三妹妹就要苦尽甘来,谁知那年,书生考得不错,二甲二十名,转头便在府宴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与三妹妹退婚,转而求娶五妹妹。
“三妹妹名声被毁,过得更加艰难,婚事亦无人问津,一直蹉跎到去年,她满十八岁,大伯父为仕途顺遂,把她许给了光禄大夫。
“光禄大夫正值花甲之年,素以凌虐侍妾为乐,三妹妹当然不愿意,便自作主张进宫当了宫女,到现在,也有一年了。”
真是个艰苦而顽强的女子。
许澄宁也有过一段黑暗的日子,完全能理解梁芜为自己打造的凉薄外壳。
微小的人被总是容易被拿捏,心里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