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轻轻握住相柳的手,引导着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灵力撤去的一瞬间,相柳的手轻颤了一下。弱小却有力的心跳传来,如擂鼓金鸣,直击他心上。
他愣怔地看着小夭,震惊和喜悦在眼里慌乱而匆忙地掠过,最后只余无尽的缱绻温柔。
“相柳,我们的孩儿,回来了。”小夭说。
因这一句话,那个缠绕他几十年的噩梦,仿佛在此刻被唤醒了。
相柳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是啊,他回来了。”
小夭靠在相柳的肩头,细密的泪滴在他如雪的白衣上,晕染出一朵朵烟灰色的小花。
“每次想到失去的那个孩儿,我心里就难掩悲痛。这样的悲痛始终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分毫。”小夭的声音越来越轻。“都是因为我的自私与懦弱…才让你的期盼一次次落空…”
那是她藏匿在心里多年都不敢与任何人提及的秘密:因为自己的消极与悲观,因为一直陷于过往的痛苦中踟蹰不前,是她不敢让那个孩儿再回来….相柳定然也会痛吧?也许比她更痛….
世人只道相柳是狠戾的杀人魔头,总是忌惮他有九头,却不知他同这世间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有一颗心。那颗心会伤会疼,会喜悲,会生忧。
海贝里一片寂静,小夭坐起身子看着相柳,想要从他冷峻的眉目间分辨喜怒。
相柳看着小夭,她那双刚哭过的双眸如被溪水洗涤过一般清澈。“当年你不怪我失了诺,没有护好你。如今这般小事,我不会怪你。”
“真的?”
“真的,这算不算…扯平?”相柳笑说。
小夭点点头,复又使劲摇头,嘟嚷道,“不算,我才不要和你扯平。我们神族或是人族,一说扯平,就是从此两不相欠,互不相干。我就是要你欠我,我欠你,永远纠缠不休。”
相柳笑起来,凑到小夭眼前,问,“哦?纠缠不休?什么叫纠缠不休?”
“纠缠不休的意思就是……”小夭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相柳话中的意思,“相柳!”
“夫人唤我何事?”他一本正经地歪着头看她。
小夭又羞恼又无奈,但被相柳这么一闹,胸腔的悲伤却已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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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小夭回到小月顶,已是傍晚。
玱玹与轩辕王正在一起用晚饭。见她回来,玱玹什么也没问,只是让苗莆给她添了碗筷,便继续和轩辕王聊着一些朝堂上的事。
小夭揣测不透他的心思,便只管自己专心吃饭。
晚饭后玱玹陪轩辕王下了两局棋,叫小夭在一旁看茶。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时,留下一盘残局,玱玹起身与轩辕王告别。
目送着玱玹出门,小夭转身准备回屋,身后又传来玱玹的声音,“小夭,陪我走走。”
他们沿着山径拾阶而下,山径上的积雪已被扫去,随意地堆积在路两旁。月色下,积雪延绵成两条银白色的带子,指引着他们下山的路。
玱玹开口,随意地问道,“你最近很缺钱吗?”
“没有。”小夭答。“我住小月顶上不需要花钱。”
“那你为何把首饰都变卖了?”玱玹回身,手中变幻出一个首饰匣。“亏得潇潇脚程快,不然要再凑齐了赎回这些,怕是困难。”
“我平日不戴这些,我也不喜欢这些繁碎的身外物。”
玱玹把首饰匣递给小夭,严肃地说道,“这些东西,有些是你刚回轩辕时爷爷给你的,有些是师傅从前替你置办的,还有些是我赠你的…你可以不喜欢,也可以不戴,但你不能没有。这是你在神农山上的颜面。”
小夭接过首饰匣,低声说道,“谢谢。”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玱玹嘴角扬起笑意,转身又继续往山下走去。“很多事,你可以吩咐苗莆或者左耳,甚至是潇潇。他们都会替你去办,你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小夭渐渐慢下步子,呆呆地看着玱玹瘦削的背影慢慢被夜色吞没。
她在小月顶消失足足八日,回来后玱玹不但没有发脾气,甚至都没质问她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他看她时的眼神,好像“一切就该如此”般的淡然。
她觉得玱玹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更孤单,又好像变得更从容了。
“小夭?”玱玹见她没跟上,回身又走到小夭身旁,“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小夭笑笑,故作轻松地说,“夜色黑,我有些看不清路。”
“那你早些回去吧。”
小夭晃晃手上的首饰匣,问,“你今夜叫我出来,就为了给我这个?”
“要紧的事就这一件,别的都不算要紧事。”玱玹静静看了小夭一瞬,又说,“这些日子你你去清水镇见相柳了吧?不然我实在想不出如今整个大荒还有谁值得你私下小月顶,整整八日杳无音讯。”
“你都知道…”小夭错愕地看着玱玹。
“这不难猜,我又不像你这么呆笨。”玱玹伸手轻弹一下小夭的额头,又说,“你看起来很疲倦,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夭点点头,转身要向小月顶走去。月色辉映下,玱玹的眼里满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