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音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回想着,幻象中针型阵石刺入心脉的真·锥心之痛,即使回到现实中还是心有余悸。
梁云深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的,对自己剥皮抽筋毫不手软,难道疯了就没有痛觉了吗?
“天品微型万佛诛魔阵,”万钟音细细咀嚼着阵心读出来的讯息,“已经达到天品了,怪不得能引动天地规则,直接连进三阶!”
六千四百道阵纹,三千五百根阵石,每一个数字都是一场死去活来的煎熬。
而“活死人”三个字,更是狠狠刺痛了万钟音的神经。
这代表着,天才如梁云深,同样无法改变阵法只能刻在死物上的公知,他能把大阵炼绘在自己身上,是因为他主动舍弃了自己大部分血肉,凡是阵纹阵石经过的地方,全都被他亲手杀死。
现在的梁云深,除了一颗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和一双熊熊燃烧的眼,已经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刻着阵法的尸体了。
画面中,那人一头飞扬的红发,如蛇信般在他脸上和脑后扭曲蠕动,系统说,那是被封印的心魔。
留影中的梁云深,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条刻满符文的发带,用染血的手,迎着风,将张牙舞爪的头发一把抓过,用发带紧紧缠绕,束在脑后。
那些发丝闪着诡异的红光,几次想要借助风势反扑到梁云深的脸上,想要扎进他明亮的眼睛里,但随着发带中淡淡的灵光闪过,发丝就像被抽掉了生命一般,再也张扬不起来了。
梁云深捋着脑后服帖的红马尾,眼睛微微眯起,好似在说,曾经他被心魔操纵,这一次,该换成他来执掌自己的命运了!
阵心在万钟音的胸腔中发出阵阵嗡鸣,不知是在哀悼着本源的逝去,还是庆祝着命运的转折。
万钟音看着三师兄骇人的样子,心中的后悔海浪般层层叠叠地涌过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盯着眼前的留影,一遍遍地想,若是自己没有自以为是地想要拉三师兄一把,用道德绑架激他下山,他是不是就不会……
系统不知万钟音刚才在阵心幻象中的经历,看她神情凝重眼中含泪,担忧地关掉了留影石,小声安慰道:“三丫,你不必自责,这条路是你师兄自己的选择。你看,他不是已经成功了么……”
此时劫雷已经劈到第了七道。
巨大的电光与凛冽的剑气相撞,在第六十一陪峰的空中掀起刺目的环形光浪,带着毁灭的气息排山倒海而来。
万钟音赶紧拽了一把神游的戚风来,打断了他神识外放的术法,险险将人从神魂俱灭的边缘救回来。
元婴期劫雷的余波,对于他们这种小修士来说,撞上了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就算先祖庇佑侥幸没死,也至少是个痴傻起步。
玄天宗就这么小猫两三只,已经疯了一个,不能再多一个傻了的。
梁云深在几乎湮灭一切的劫波中,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冲着师父傻笑,龇出一口沁了血的大白牙。
这是他从二师兄那里学来的必杀技,只要头顶冒出傻气,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误都能被原谅。
他的师父从来不会怪他惹来麻烦,却会气他伤害自己。
果然,谈靖祺看着傻兮兮的徒弟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冰凉的手,轻轻帮他整理了额前落下的碎发,还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头上狰狞的伤口。
梁云深头发上的血,蹭了谈靖祺一手,但他丝毫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
这个时候,什么洁癖不洁癖,都不及他的徒弟重要。
整理好头发,谈靖祺手中掐诀片刻不停,抢在劫雷的间隙里,施放了数十次治疗术,这才把破碎的血葫芦勉强收拾出个人样。
转眼间,劫雷又至。
师徒二人同时旋身,以一模一样的招式挥出两道剑气迎了上去。
十九道护阵光芒大绽,跟着剑气分解并吞噬了劫雷,而后瞬间归于暗淡。
护阵,快要撑不住了。
“师父,您若是信得过我,”梁云深眼神明亮,脸上疤痕交错,有红雾和金光翻搅着流动,在明灭的光影里显得诡异又神圣,“就让我来布玄天剑阵吧!”
玄天宗以剑道和阵道立身,玄天剑阵更是将宗门两大强项结合,以发挥出至高战力。
玄天剑阵,布阵并没有特别高超的技术要求,现在宗门内的几个人中,除了刚入门的万钟音之外,人人都会。
阵法不难,但对入阵和控阵之人本身的要求却极高。
阵修以神魂操控大阵、剑修以肉身入阵,身由魂控,阵随人动,落子无悔,以此激发最强大锋锐的剑意。
二人必须灵根相合、剑意相近,若有一点不符,则剑阵不成。
双方还必须心意相通、性命相托,若有一方迟疑,双方同遭反噬。
梁云深要用玄天剑阵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师父,把命给我。
谈靖祺看着徒弟平静又疯狂的眼,只是微笑点头,顺手解开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罡风模糊了他的话,但梁云深还是听到,他师父说的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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