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某个星球上的居民睁开朦胧的睡眼,他仰卧着,肚子上趴着一只沉甸甸的东西。
可能是猫咪吧。
他望向漏出一道缝隙的窗帘,外面仍然浓重的夜色昭示着,新的一天尚未来临。
他打了个哈欠,从一旁抓起手机,凌晨四点,这个时候总不至于饿了吧。
往常毛孩子都是掐着六点左右,一个泰山压顶跳到被子中间,用粉嫩且臭烘烘的肉垫拍打铲屎官的脸。
现在太早了,他的脑子还昏沉沉的,甚至能在黑暗的角落里,瞧见两颗发绿的星子,像瞳孔一样,一眨不眨地闪着亮光。
他习惯性地伸手安抚肚皮上的猫咪。
身上那个毛茸茸的活物,始终安静地蛰伏,黑暗中,男人看着自己被撑开的睡衣愣了一下。
他将沾满毛的手伸到自己眼前,靠近自己的脸,黏在手上的蛛丝正随他的呼吸摇曳着。
肚皮上的蜘蛛纹身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趴在男人肚皮上,用蛛丝给自己编织了育儿袋的巨大蜘蛛。
那一天,男人惊恐至极,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震响了一整栋楼。
寰宇蝗灾已经过了太久,存活的人繁衍生息,又渡过了许多年,已经遗忘了【繁育】概念上的污染和无孔不入。
曾经有人在家庭合照上,只是用孩童的蜡笔在照片的角落,画上了一只五颜六色的翅膀。
用笔很拙劣,配色也称不上新颖,看上去像一团模糊的色块。
只是因为这个图案,在该星球上意味着生育,堆在一起的照片忽然动了起来。
……或者说,照片上的色彩流动了起来,它们在人类惊骇的目光下,如同小溪汇入江河,杂糅拥抱,拧出一个五彩的漩涡,一只虫子就这样诞生了,然后开启了疯狂的自我复制。
男子在肚皮上纹身,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恰好是一只“蜘蛛”。
蜘蛛在许多文明中,都象征“战士”、“纺织者”,在更早时,因为大腹便便的体型和多子多孙的特性,它们也象征着更原始的“生育”、“繁衍”。人类坚信蜘蛛是天生的猎杀者,会用毒液和蛛丝保护自身,捍卫生产。
很不幸的,时隔多年,复苏的【繁育】星神回应了这个概念。
塔伊兹育罗斯,它蜷缩在蠹星同类破碎成堆的虫尸中,虫类五颜六色的组织液,被炮火击碎后化成的一滩滩清盈的水渍,将五颜六色的血液蔓延开,清澄的水墨转为浓重的油彩。
在孤独和绝望中,被无数尸体环绕,祂飞升为【繁育】星神,开启了疯狂的自我复制,将【繁育】的命途走到了极致。
没有智能,只有生产的本能。
祂的子嗣阻断了【开拓】的道路,肆虐的虫群冲破了【存护】的城墙,嗡鸣的噪声扰乱了【均衡】的秩序,无数智慧生灵失去了笑声。
于是笑声和万种声音的合奏,凝成束缚繁育的绞刑架。
存护的重锤落下,敲碎了祂的外壳,身躯,环绕在虫皇躯体的孢子及花粉也随之剥落,随之被稀释吞没的,就是【繁育】本身。
集群的概念,暴虐的力量,有条不紊的秩序,扩张的本能抽丝剥茧,被神战中的胜者瓜分。
【繁育】的命途仍然存在,命途的星神却已经被杀死了,仅仅留下一些稀稀落落的碎屑,零落在各处,比琥珀王随意垒起的砖头还要不起眼。
但就是这样的一块碎屑,居然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阿哈将虫皇扔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任由其自生自灭了,惊厥的虫皇一路生下的子嗣,刚好可以填饱域外古兽的辘辘饥肠。
环绕着虫皇的子嗣们,经过精心培育,也称得上是以一敌百的战斗利器,虽然只是幼体,依然展现了可观的战力。
但还不等这些家族的宗子们,在这块蛮荒之地站稳脚步,闻着气味而来的古兽已经磨牙吮血,迫不及待了。
这远比同【贪饕】的对垒更加凶险。
阴湿雨林中飞翔的丛林虫豸,赤道脐带上爬行蠕动的赤色行军蚁群,着床在水湄植被的卵生种,从被撕裂的果核和铲断的根茎中蠕动出的软体动物。
如水母在海中舒展身体不断抖落鳞片的太空美虫,足以抵抗各种恶劣环境的水熊虫,从【父神】残破的产道中如淤血般艰难生产,章鱼喷墨般不管不顾地涌出。
塔伊兹育罗斯感到恐惧,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子嗣,如今双方对峙,僵持在一起,已经让祂感觉到疲惫了。
本体被敲碎,命途也被稀释融入了其他星神的掌控之下。
祂只想小心地蛰伏起来,藏起来,如非必要,祂不希望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生产。
然后再重复被敲碎,被毁灭的命运。
……祂不想再那样孤独地死去了,但古兽的攻击迫在眉睫,依偎着的,令祂安心的保护神也不在身侧。
倘若要面临被啃咬殆尽,在黑暗中不知道要浑浑噩噩度过多少年,失去一切的威胁……
【繁育】选择按照本能,呼应了一切与生产、繁衍有关的存在,毫不吝惜地赐福。
正是因为那只是一块碎块,所以祂为生存不顾一切,但也幸好【繁育】并不完整,又身处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