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下朝后,朝臣沉寂而出,犹如一潭死水,个个脊背湿透。
陛下此番举动太大,牵连甚广,几乎涉及了朝堂上五分之一的官员。
众人沉浮官场多年,已经预见今后的血雨腥风,这位羽翼渐丰的帝王,开始展露他的铁血手段,只怕这朝堂要大换血了。
“李大人,李大人留步。”
礼部尚书尤仲海,快走几步,气喘吁吁的跟上朝着宫外走去的李襄江。
自秦大人死后,陛下力排众议,不顾李襄江面容受损,破格提拔,使李襄江一跃成为天子身边近臣,似乎取代了秦大人的位置。
一想到此事,尤大人便痛心疾首,那样好的一个人,一心为民,却死得那么早,真是天妒英才,难免唏嘘叹惋。
“尤大人何事?”
尤仲海凑近几步,“陛下如今行事偏激,过犹不及啊。不论是空印案,还是人口拐卖,这都是先皇在位时留下的弊端。
就算要肃清也该缓缓,徐徐图之,这般大动干戈,只怕会引起朝臣不满,引发动乱。”
李襄江嗤笑一声,“如何徐徐图之?贪污腐败的官员如同蚀骨血蛭,不剔除腐肉烂肉,如何焕发新的生机。
动乱又有何惧,杀一儆百不行,便杀百人、千人、万人!早晚杀光这帮利欲熏心的贪赃枉法之徒!”
尤仲海如鲠在怀,本想让李大人劝谏一番,可没想到李大人本身竟更加激进暴戾。
一时无言,摇摇头走开了。越发怀念那神仙般,进退有据的少年臣子。
……
此刻南书房偏殿。
秦念之正仰躺在床上,胸部胀痛始终无法缓解,腹部坠疼的厉害,又伤了手,行动不便,越发烦躁不安。
宣和帝不顾自己的反对,软绵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愣是将自己带入宫中,细细想来,这一年来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叹了口气,不经意瞧见自己手腕上的彩绳,想了想又拽出了自己脖间的平安木牌,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想寻得一丝安全感。
自重新踏入皇城以来,那种不安、恐惧、压迫感便不受控制的再次席卷而来……
听见厢门外的叩门声,秦念之沉默着没有出声。
门外见没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本就心烦气躁,少年此刻并不想见人,便被子一卷,假装入睡。
可惜业务并不纯熟,浓密卷翘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宣和帝如何不知,却也不拆穿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盯着他看。
果然没多久,秦念之便败下战来,猛地睁开双眼,颇为恼怒的瞪着他。这一眼含嗔带怒,像是雪地里怒放的红梅。
宣和帝登时觉得心头小鹿乱撞,干咳两声,强装镇定。
“不睡了?我见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燕窝粥,你起来用些。”
秦念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到底还是乖乖下床。右手受了伤,有些不太方便,慢腾腾地搅拌着碗中燕窝,一举一动都像是赏心悦目的画卷。
见他心不在焉,宣和帝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秦念之毫无胃口,放下瓷勺,“贾兆兴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当年竟能偷梁换柱将他救下,其中定有利益牵扯。
纵使杀了一个贾兆兴,可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少年向来透亮的杏眸此刻透着狠意,带着一丝阴鸷,“五哥,治乱世当用重典。”
宣和帝微微点头,“念之总是这样,想法与朕不谋而合,不如重回朝堂,助五哥一臂之力。”
秦念之登时一怔,慌忙摇头,“不,我意不在此。”
“为何不愿,你明明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更是难得的治世之才。”
宣和帝半眯着眼,似乎想将他瞧个仔细,却越发看不懂他,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二人之间又像隔着天壑。
秦念之终于知道自己隐隐的不安感来自哪里,抬眸定定地看向宣和帝,“陛下,金口玉言,答应的事怎能反悔?”
两人四目相接,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执拗不甘。
最终,宣和帝还是败下阵来,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逼迫,“念之不愿做官,朕也不勉强。
只是如今回到京城,便好好调养身子,身子未养好前,便留在宫里……”
秦念之只觉得毛骨悚然,猛地站起身来,“陛下这是何意?你要将我禁足?”
宣和帝连声安抚道,眸光带着恳切,扶住他肩头,“念之误会了,朕如今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难免将对方逼急了,做出什么失了神志的事情,朕实在是怕了。
郑迁逃亡在外,定会回天朝圣教寻求庇佑,那邪教若是知道你还活着,难保不会再次下手。
念之听话,五哥真的承受不起再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这话说得露骨,秦念之心头微颤,想起湘禾的警告,抑制住心头微妙的感觉。
“陛下担忧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一介草民实在不适合久居宫中。
我名下还有几处庄子,离皇城不远,风景甚好且静谧安全,最适合病人将养。不如陛下多赐我几个护卫,让我搬去那儿调养。”
宣和帝的眸色瞬间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