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府,宁家,后院正房。
宁晏听了媳妇说的话,脸色略略沉了下来,看向阮氏的眼神带着几分陌生。
阮氏心底发虚,抿了抿唇放下碗筷,“老爷,可是怪我这个当娘的心狠?”
宁晏不徐不缓地开口道,“太太,既知道自己心狠,何必要这么做,瑜儿也是你我二人的亲骨肉不是。”
望着媳妇愕然愣神的脸色,似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吓着。
宁晏无奈的叹息道,“我知太太对当年生瑜儿之事耿耿于怀,可太太难道没想过,瑜儿亦是太太你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孩子。”
“便是如此,我才不得不恨。”阮氏忽然咬牙迸道
宁晏闻言微怔,默默地闭了闭眼,这许多年里,他尝试过许多法子,让媳妇放下对孩子的成见,却没曾想太太始终执迷不悟。
“她若是个好的,为何如此折磨自己的亲娘,我当年怀胎十月,亦是心心念念盼着她的降生,为何她偏偏在降生当日如此害我?”
阮氏回想当初生次女时的凶险,就好像把尖刀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心口。
明明当年府里请来的几个稳婆都说胎位极正,为何临到生产当天胎位就转过去了,都说横着出世的孩子命里带煞,当年她好险被这个女儿害死在产床上。
却也因着生下这孩子,害她此生不能再孕,让她如何不恨。
作为老爷的原配妻子,未能为老爷生下嫡子,多年来她承受祖地长辈们的冷眼,这些苦又有谁能来为她受。
“庄子上我已打点好了,明日便把那丫头送过去。”
阮氏语气坚决,未料她话刚出口,宁晏便一拍桌案。
“休想。”
阮氏顿时吓得心头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从来这个男人都不会与她真的发火,如今竟为了那丫头冲自己拍桌子。
宁晏也不想在媳妇面前生这般大的火气,可他越是退让,媳妇越是折磨那孩子。
媳妇不念及自己的血脉骨肉,他不得不念及。
宁晏从桌前起身,淡寞无比地看着自家太太,“今晚本官便让人将瑜儿安置在书房隔壁的小屋,日后瑜儿的事太太便不必插手了,即然太太不愿认瑜儿,本官认,还望太太适可而止,莫要把孩子伤得太深,逼得孩子断离母女情份。”
“这许多年,本官念及太太的劳苦,从未做出对不起你之事,处处怜你、爱你、让你,倒是让太太越发泥足深陷。”
媳妇的执着怨念几近走火入魔,便连长女也深受太太的影响,平日里对亲妹妹也未有半分的的怜悯爱护之心。
“还有,琳姐儿的亲事我已允了万家,明日万家便着媒人上门,太太这段日子便紧着操办琳姐儿的嫁妆。”
“万家?”失神中的阮氏,迷茫地看向男人。
“怎么可以,我琳姐儿可是老爷您的长女,怎能下嫁给一户商贵,我不答应。”
琳姐儿不过十六,虽说该是紧着说亲,可万家是什么人家,不过一个商户世家,凭什么娶官家女。
宁晏淡淡地扫了眼太太,“本官知道太太与琳姐儿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年太太你把琳姐儿娇惯成什么性子,你不知?你以为李家会相中咱家的琳姐儿?”
“太太该是清楚,李夫人的真实身份,我想太太便是因着清楚,才想着攀上这门贵亲,我宁家没那大福气,依本官看,万家这门亲才是最适合琳姐儿。”
“日后琳姐儿嫁过去,好生侍奉公婆,懂晓夫妻相处之道,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阮氏手撑着桌面起身,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老爷,你怎能如此贬低自己的亲闺女啊?”
“呵~”宁晏冷冷一笑,道“夫人问得好,瑜姐儿难道就不是太太您的亲闺女了?”
“为何太太如此糟践自己的闺女?为何太太要把好好的琳姐儿娇养成贪慕虚荣,娇蛮跋扈的性子?太太可是大家出身的闺秀,你明知道琳姐儿的性子日后在婆家少有被待见,你宠女无度,又害女无度。”
宁晏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耽误了两个孩子,若不是我的造就,太太又何顾如此。”
欲想争辩几句的阮氏,被相处十余载的夫君,字字诛心的剜入心口,一时间她陷入了迷茫。
宁晏望着心爱的妻子,只觉得妻子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不再是从前那个端庄心细的大家闺秀,不再是那个心善宽宥的当家主母。
她可知道,她往闺女身上落下的每一顿鞭子,都是在撕扯她们母女间的情份。
她可又知道,她娇惯纵容的闺女,日后若没个宽宥的婆家接纳,这辈子只会毁在自己手里。
阮氏望着宁晏拂袖离去的背影,不住捂着心口一阵揪疼,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奔出。
她错了吗?
阮氏重新审视自己这十几年来对两个女儿的教养,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次女的存在,便是为了逃离次女带给她的伤害,及带给她的耻辱。
她疼爱长女,倾尽心思栽培的闺女,怎的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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