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沥沥,庭中青植愈加葱茏,周遭一派盎然生机,唯独偏院客房门窗紧闭。
唐青因为寒症复发,又卧在榻内躺了两日。
梁名章进来送药汤汁,唐青眼皮都没抬,如瀑的青丝落了满背,他换了个姿势靠坐,接过药碗一口闷。
梁名章见他配合,越发愧疚。
“怨我,若非你跟我去了趟郡守府,也不会受风着凉。”
唐青放下药碗,擦拭嘴唇残留的水渍。
“和你没关系,我的身体就这样,习惯了。”
他打开药碗旁边的木盒,里面装有梁名章自制的蜜枣,拈起一颗含入嘴里,潋滟的眸子半眯,慵懒地靠回棉花垫子上。
继而开口:“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唐青所言不假。
当初他随手一指的路,得了对方太多回报。
梁名章给他看病调理身体,让他在王府谋份闲职,还替他把户籍问题解决了,弄了个邺朝的身份证“鱼符”。
虽然经过好几年战乱,人口流动很大,不少百姓都成了无户口身份,可他们的根就在这片土地上。家住何处,有几名亲人,乡邻们,或一起逃难的人都能跟官衙证明真实性。
像唐青这种来历不明的,被当成黑户就算了,如果倒霉被当成间谍抓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所幸梁名章帮他的身份证办好了。
他道:“作为门客,偶尔耍几句嘴皮子功夫又不费劲。”
梁名章叹笑:“好好休息。”
唐青点头,从靠坐变成躺的姿势,整个人团在绣花锦被里,懒懒散散,有些俏皮可爱的模样。
整座梁王府,包括他住的偏院都挺破旧的,可床上的被褥枕套铺置得厚软舒服。
他忽然开口:“总觉得郡守那天说的话颇为古怪,事后想想,对付流寇,需要大费周折的设宴,还把全城的仕族及幕僚客卿都请到府内吗?”
梁名章道:“既已过去,就无需再想,天气暖和前,不管谁来邀请,梁王府一律闭门不见。”
又一日,正午放晴。
唐青躺得腰酸,见阳光明媚,往身上多罩了件烟青色长袍,再拢紧斗篷,打算出窝见见光。
他先去学房,梁瑞专心看书,梁安月则已经乏了,小孩子语气透着撒娇,想吃杨记家的乳米酥。
巡视经过的元蠡一停,隔着窗道:“小姐想吃杨记米酥?我立刻出去买。”
梁安乐脆声声喊:“谢谢元大哥!”
府内谁都宠爱梁安乐,元蠡道:“小姐不必客气,属下快去快回。”
元蠡走后,唐青检查了两个小孩子的背诵情况,结果还算满意,便又晃出学房外。
洒扫的小厮告诉他梁名章还在菜园,想起前几日刚种的土豆,立刻掉头去了菜园子。
春日雨水频密,用来栽种的园子杂草疯长。
梁名章正在锄草,为了避免衣物沾染泥渍,鞋子除了,裤腿和袖口都向上折去。
唐青施施然来到院子,打量对方,笑吟吟道:“看不出名章平日里穿着衣物斯文削瘦,里头倒挺结实。”
无心的调侃,梁名章耳后一热,正欲开口,却见唐青已经半蹲下身子,袖摆飘成一朵花。
唐青近距离看着又长了不少芽的土豆,纤长的睫毛低垂,安静秀美。
方才那句话显然只是兴起时的打趣,梁名章见他又不看自己了,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远处传来隐约的闹响,唐青仰头,梁名章收起险些被撞破的目光,解释道:“今日有春耕祭。”
自邺朝重新统一后,去年开春起,庙祭都会举办春耕祭。
战后闹灾荒,粮食锐减,本就看天吃饭的普通百姓日子过得更为艰难,所以这两年都举办春耕祈礼,祈愿风调雨顺。
唐青轻轻偏头,笑道:“听起来还挺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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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街道两侧聚集着百姓,元蠡拎了几包杨记乳米酥路过,看见巷角内有郡守府内客卿与人交头接耳。
他收起抬步的腿,狐疑地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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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乱的脚步打破了梁王府菜园一角的宁静。
元蠡找到梁名章,急道:“公子,郡守反了!”
先帝分封的王侯旧部谋逆之心不死,趁当今皇上南巡时旧疾复发,将涿州七郡策反,欲趁皇上伤疾发作取其性命。
被策反的郡县内,南郡便是其一。
近来城中所传的流寇滋扰更是弥天大谎,来的并非流寇,而是奉命前来剿杀反贼的邺军。
弄清酒宴上的事由,唐青和梁名章相顾无言。
元蠡道:“这几日驻城士兵拼死守城,用的正是先生当时献上的剿匪计策。”
街上闹乱还未散去,梁名章惊出一身冷汗。
“……起兵造反,按律当诛。”
自邺武帝登位以来,坊间流出太多关于这位新帝的传言。
传闻他好大喜功,统治蛮横,手段残忍,当初率领大军攻入邺都时,血漂皇宫,甚至手刃同袍兄弟,朝堂百官无不畏惧。
世人谈及这位新的帝王,纷纷色变,不似先帝因仁德的名声远扬而尊敬,多数都认为新帝专政残暴。
若真如传闻